嘎——
韦瑀故意来了个回头弯,把车轮磨得嘎嘎响,非常帅气地把车停在了祠堂门口,并透过黑色墨镜遥看里面的动静。
祠堂作为家族的神圣之地,韦老严禁山上出现任何现代化的东西,尽量维持山间原始的气息,但今天是个例外,古卷事大,天女抛头露面难免惹人瞩目,所以才破例允许车子上山。
海棠在居所内已等得不耐烦了,不知怎地,越临近出发之日她越莫名的心慌,她不敢告诉韦老她的感觉,作为夏朝的天女,她天生拥有感知能力,能感知到此行是祸是福,她不安的情绪表明了这趟寻卷之旅波折难料。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勇气去做这件事,并且把它做成。
听到韦老通知她出门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立时走出了海棠居。
她的出现有人欢喜有人愁。
韦琮早已心急难耐,自那日之后,他犯了相思病,每天浑浑噩噩充满了各种臆想,他渴望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他并不介意她第一次见面就伤害了他,他自信再见面她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态度。
当海棠衣袂飘飘地出现在眼前时,韦琮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脸上的笑都是情不自禁的。甜杏色的薄纱质感上衣,搭配飘逸的淡蓝长裙,时下流行的古风衣裙穿在海棠身上尤为出彩,不过,今天她标志性的麻花辫上别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路过幽香怡人,衬托得她整个人温柔又纯情。韦琮眼睛都看直了,满心满眼再也装不下任何人,这样神仙样儿的女子,他誓要拥有!
“快上车吧。”韦瑀吊着眼梢,戏谑似的对海棠说。他拿准了这个女人对汽车一无所知,所以故意待在车里一动不动,就为了看她出糗。
韦琮站在车旁,看海棠茫然的神情瞬间秒懂,他善解人意地拉开后座车门,恭请道:“盛小姐,请!”
海棠瞥一眼车内的韦瑀,勉强看了看韦琮,接受了他的好意。
韦琮心里雀跃,特意轻轻关上了车门。
“你理她干嘛!”待韦琮上车后,韦瑀悄声向他抱怨。
韦琮笑笑不予理会。
“我们不用等阿满吗?”海棠问。
韦瑀正要发动车子,一听她这话,尤为恼火。这女人当真无礼,整个韦氏,连他都要尊称一声“满叔”,她居然开口闭口的叫“阿满”,要知道,整个家族,只有爷爷一人能叫“阿满”,很多时候满叔代表的不仅是几十年深根韦氏的功劳,更多的是象征着族长的权威,这小女子一点人情不懂,真是欠收拾!
“满叔已经先我们一步启程打点了,盛小姐,你放心,有我——和小瑀在,不会有事的。”韦琮殷情地解惑。
“对啊,您看您,规格多高啊,出个门有俩保镖不说,还有专人替你探路打点,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讲点礼貌呢?比如说,您能不能不要‘阿满阿满’的叫,叫声‘满叔’可以不嘞?这样在外也不会引人注目,您说对不?”韦瑀酸呛道。
韦琮急忙投递眼神,提醒别胡乱说话,韦瑀却置之不理。
海棠冷淡地看着他,说:“叫他‘阿满’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尊重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韦瑀几乎暴走,他旋即把身体转来面对她,气急败坏地对韦琮说:“你看她,她居然让我不要得寸进尺,哦!真是服了,居然有这样顽固的女人。我在说什么?我在教你为人处世之道!”
海棠依然平淡:“你一个活了二十几年的毛头小子教我为人处世之道?”
韦瑀道:“你……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险些把实情脱口而出,适才记起韦琮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哑巴亏算是吃下了,韦瑀一路气冲冲,把车开得很狂野,后座的海棠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是她头一次见这种类型的车子,以前她见到的都是马车、牛车,这种四个轮子疯了一样跑的车子她第一次见,更是第一次坐。她头晕恶心,上车时规坐的仪态现在已经变成了半躺的不雅姿势了——那个让她心生不安、叫韦琮的男子说,这叫晕车。
韦琮一再的提醒韦瑀开慢点,看着在后面被颠来倒去的海棠,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韦瑀却不以为然,尤其看到海棠焉儿了之后,他开得更加兴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五个小时不到,韦瑀就嚷着累了要休息,随处找一个休息站靠边停车休整。
海棠脸色苍白,质问他:“才走多远?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了?”她心急如焚,想要快些到达目的地,身体的不适她自认为可以克服。
韦瑀啃着面包,说:“小姐,您看您,都这样了,还走呢?”
海棠尴尬,说:“我能坚持。”
韦瑀冷笑一声,喝一口矿泉水,说:“你能走我还不敢开呢,我怕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海棠“呲”一声,说:“我看你就是偷懒找的借口罢了。”
韦瑀“哼哼”两声,站起来,作出“请”的手势,说:“那好吧,您请。”
海棠厉眼一瞪,转身欲上车,可当看到汽车的一刹那,一股恶心涌到喉头,险些喷出。
韦瑀走到她身边,讥讽说:“怎么样?还走吗?”
海棠捂住口鼻,弯腰难受,一句话说不出来。
韦琮看不下去了,想去关心海棠,却又不敢,只得说:“小瑀,你少说两句吧,盛小姐已经够难受的了。我看今天怕是走不了了,盛小姐,今天天色也晚,要不就在这儿歇一晚,明早再启程,可好?”
海棠想应他,一股恶心又袭来,她赶忙跑到一边继续难受去了。
韦瑀偷笑着,前俯后仰,兴奋极了。
当天晚上,三人便在休息站租了一处民宿落脚。
在这四面环山的地方,民宿里人造了一洼湖水,水质倒清澈干净,湖里养了一池子的荷花,这个时节,花还没开,只有满池的碧绿,可仔细寻,竟也能寻出三两花骨朵来。
海棠的房间坐落在莲花池的最深处,夜晚降临,一阵阵的清香扑鼻,心里的污秽被一扫而光,整个人神清气爽。
海棠夜里觉轻,大半部分的时间都会用来打坐运气。她最近有些心急,越来越想尽快恢复异能,几次打坐期间都险些被困出不来,可即便如此,她却隐隐感到身体的不受控。她有些担心,尤其在一年里的这几个月里。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海棠循声寻人,韦瑀猛地从窗侧探出头,嘿嘿傻笑个不停。
“没打扰您吧?天女。”韦瑀嘻嘻哈哈问,却貌似不想要她的回答。
海棠无奈,依旧盘腿纹丝不动地坐着。
韦瑀干脆露出整个身体,继续说:“我纯粹是路过,不小心看到你还没睡,打个招呼而已,嘿嘿。”
海棠闭上的眼又睁开,疑惑说:“路过?”
韦瑀尴尬,说:“啊…啊…也不算路过啦,就…就想出来逛逛。”
海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韦瑀心虚,说:“好好好,我真是怕你了,你这女人…真是一根筋,对对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海棠肃着脸,问:“什么事?”
韦瑀爬在窗框上,甩着脚,说:“天女,你说我们这趟真的能找回古卷么?嗳,那个黑衣人什么来路?你了解清楚了么?”
海棠依然严肃,反问:“你只需告诉我还有多久才能到大奎山?”
她答非所问,韦瑀很是扫兴,变了姿势,眼睛望向满湖的池水,说:“从走马镇到大奎山开车需要18个小时,就是此刻出发、我不眠不休最迟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怎么,我们现在上路?哼!瞧你那脸色,你还是洗洗睡吧。”
海棠讨厌他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瞪他一眼,又闭上眼调息。
韦瑀见她式样古怪,心生趣意,准备进房凑近了好好看看。
“出去!”
一阵莫名的狂风吹来,把半个身子已经进屋的韦瑀一把吹了出去,狠狠摔在窗外的长廊地板上。
韦瑀躺地上嗷嗷直叫。
好半天,韦瑀才从痛中觉醒,这样平静的夜晚哪来的狂风,定是那女人施的咒术。他忍痛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污垢,指着屋里的人质问:“盛海棠!你干什么?!”
海棠睁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你是否该问问你自己要干什么才对?”
韦瑀难堪,说:“你…我不就想看看你在干嘛吗?你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把我摔得痛死了。”
海棠收气闭息,下床,走到窗前,说:“韦氏的家教竟如此了?我只是替隗福管教管教子孙而已。”
都搬出先祖来了,韦瑀被怼得想冒火,但又不敢发作,他只得自己找台阶下,拍掉身上的灰尘,说:“不给看就不给吧,至于吗?真是个野蛮的女人。”
海棠冷冷直视他以示威慑,并不打算跟他口角纠缠。
相反,韦瑀却兴致勃勃,说:“嗳!盛海棠,你说你,当真活了上千年?看着年纪不大啊,你是不是诓我爷爷的?他这辈子啊,对祖训简直入了魔,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搬到山上去住了,说是守护先祖传下来的东西,呵,只有他才肯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现在倒好,他还想我也这样,我才不呢!他没了自己的人生,也想剥夺我的。”
海棠依然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他继续他的论调:“我说你们啊,就你、和我爷爷,当真相信古卷的神力?我看这趟寻卷凶多吉少,哎,你别瞪我啊,你自己没感觉吗?我不相信!我爷爷可跟我说你的预感能力超于旁人,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啊?我能帮你,可是…可是……”韦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不禁胆颤。
海棠问:“可是什么?”
韦瑀四下张望,然后悄摸摸地说:“可是万一遇到跟你一样有异能的人,哦,不是人,唉,当然也算人,怎么办呢?那个黑衣人你有把握吗?”
海棠说:“没把握。”
韦瑀惊:“没把握?没把握你把我们都弄到这里来!我看你真是疯了,对对对,你就是一个疯女人,来害我爷爷的,也是来害我的。”
海棠慢条斯理地说:“我来到这里并非我所愿,是古卷上的灵气牵引我降落在这里的。我在天空之镜里、即将冲破封印的时候,牵动了古卷上的灵气,就被它拖来了。”
韦瑀张大嘴巴,好半天才说:“你胡诌的吧?这么悬妙?天空之镜是什么地方?”
海棠:“封印我的地方。”
韦瑀问:“那地方美吗?”
海棠白他一眼,说:“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韦瑀一听兴奋,扭动扭动身体,问:“我可以去?”
海棠淡淡回:“可以。”
韦瑀又问:“怎么去?”
海棠说:“我可以助你。”
韦瑀越听越来劲,恨不得马上就去那个神秘的地方。
海棠咬牙切齿追问:“现在要去吗?”
韦瑀很随意的摆摆手,说:“今天太晚了,算了,哪天有空再说吧,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哦,不能反悔。”
海棠一张脸更冷了,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要休息了。”
韦瑀很随意地说:“没有了。”可他仍然趴在窗框不动。
海棠看了看,不管不顾“啪”地关上了门窗,并不理睬窗外疼得哇哇大叫的人熄了灯火,上床继续调养气息。
“盛海棠!你个疯女人!”韦瑀捂着疼痛的脸蛋,一瘸一拐地走了。
池中莲子依然飘香,窗外清静了许久,海棠才慢慢睁开眼,黑暗中她眼含鄙视,冷哼:“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真是有眼无珠,胡乱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