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16
皇帝拉着我,我洗手而静坐,排除杂念,焚香之后,就涤器、烫盏、投茶、洗茶、注汤,静默三分钟,我将茶盖轻轻揭开一缝,顿时整个屋子都茶香四溢,沁人心脾。递到皇帝面前,皇帝轻啜一口,再徐徐饮来,面上是舒缓而安详之气。
“熙儿,这茉花茶经你手,真是幽香四溢,果然是妙品!”皇帝赞道,眼里却是泠然,看着深红色的茶,竟是默然而静观起来。
“三郎,熙儿的茶,也只有你才能品出其中滋味。正如同现在,熙儿也看出你有心事。”我软语温劝,眼神凛凛,轻握住皇帝的手。
皇帝轻拍着我手,竟是淡淡而说:“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那熙儿,你就猜猜我到底在忧心什么呢?”
“三郎,你果真想让我猜猜?”我盯着皇帝看不出半丝息怒的面色,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撩人的笑意,可是也只有我知道,这笑意里隐着多少苦涩和不甘。皇帝,你不就是要我亲口说出推皇后为后的话吗?
皇帝定定而点着头。
我故作思索模样,假装皱眉沉吟,静默良久,最后猛的跪倒而求:“陛下,熙儿知道,你是在为皇后的事情忧心。熙儿只想求你,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的大事。”
“熙儿……”皇帝竟是想搀扶起跪倒在地的我,可却被我轻推开。他眼里有感伤,如水般蔓延在我身上,可是却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陛下,熙儿有你的关心就足够了,其余的虚名熙儿真的不在乎。求您,敕封皇后为后,以正后位。请陛下成全。”我神色肃穆,沉沉而叩首,手指触及冰冷地面,却是一阵几不可知的寒意,从指间漫上我心头,轻颤的那么细微。
“熙儿……有卿如此,夫复何求?”皇帝一把搂住我,竟是紧紧而拥我入怀。我的脖颈靠在他肩上,却是一阵冷笑,皇帝,你现在也开始忌惮着我了吧?也许父亲解救仁州之功让你也心生了猜忌,所以今日你竟也要开始试探我了。可是,不管你心藏的多深,我只求保我父兄平安,仅此而已。
“熙儿,今晚朕陪你?”皇帝继而说道,他的话语里竟是带着点讨好意味,让我听的蓦然而心里一阵厌恶,随即却是无奈的可怜,即使最尊贵的皇帝,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控股朝堂里的势力,竟是那么卑微和无力。
“皇帝,你要多陪陪皇后才是,我是知道你的,我们之间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天呢?我在仁州就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们来日方长,对吗?”我轻言说着,可是心里却是猛的一跳,眼里竟是冒出了祺然冷冷的模样,竟是开始慌了心神,只能借着低头喝茶的样子掩起面上已泛出的潮红。
“这……”皇帝竟是犹豫起来了,也许我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拒绝的女子,眼神清冷闪烁望着我,手里的茶盏却是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
我轻笑着,娇媚却撒娇的将他推着,边笑说道:“三郎,快去吧,你就不要管我了,我自好好的。”
皇帝见我动了真格,知我不是虚假的推拖,无奈的苦笑着,随即拉住我的手,在我额头深深覆上一吻,轻轻说道:“好好的,我去去就来。”
我点了头,目送着皇帝明黄色的龙袍终消失在木梨园门口小路的尽头,终是猛的掩上了大门。一脸的萧索,却没有丝毫的落寞。
三日后,皇帝颁下圣旨:册封皇后为后,一月后举办举国大典。皇帝空悬了十几年的后位,终是有了第一位国母。举朝欢腾,尤其是若平王一族,更是气嚣尘上,一时炙手可热,权势无人可及。
我隐在木梨园,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静静的听着飞韵,微笑着不发一言。一时间,我的木梨园竟是门可罗雀。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却能清晰的听到皇后那娇媚得意的笑声。人生得意须尽欢,那就让皇后好好的多笑笑吧。
沫儿自从我回来后,对我也是保持着刻意的疏远,除了日常梳洗伺候外,竟是再不轻易踏入我房门。我也好久都没有看到赫晨和锦溪了,竟不知他们如何了。
我一个人呆着屋中,虽然明知道窗外已经是春意盎然,可是竟无一丝心情外出。蜷缩在软榻里,手捧着医书,暖炉氤氲,丝丝纠缠,竟是昏昏欲睡。
我竟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祺然,我回皇宫已经七天了,而他也单独陪着天御公主七天了。七天里,能发生太多的事情,他同天御公主感情定是突飞猛进才是吧?天御公主定是很开心的。蓦然而惊觉,我竟然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我素来就是个容易没自信的人,现在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祺然,你还会记得我吗?
隐隐的,不忍再想,终丢下书,沉沉而闭上眼睛,似乎只想将所有的愁绪和思念都从脑中逼走,可是这思念就如同渗透的水,无孔不入,竟一下子将我所有心绪都控制住了,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是祺然那冷笑的模样,怎么都挥不走。
门吱呀一声而打开,我知有人进来,微张开眼睛,竟是皇帝含笑而望着我。
我慌忙起身欲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按在了软榻上,笑着对我说道:“熙儿,现在早就入春了,怎么还用着暖炉。你这个小懒猫,怎么还窝着呢?”
我假装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拢了拢散乱在我额头上的发,道:“三郎,我也不知如何,最近很是怕冷,所以就窝着了。对了,你今日怎么来了?”
“好香啊。”皇帝凑到我身边闻了闻,竟是凑到我耳际轻说,“朕想你了,看看朕的贵妃,不可以吗?怎么,不欢迎吗?”
我闻言而娇俏搂住皇帝的脖颈,侧着头而笑开了:“三郎,我还希望你每天都能陪着我呢。可是,你那么忙,就不用操心我了,熙儿很好,真的。”
皇帝轻抚我发髻边欲滑落的翠翅,说道:“我就是喜欢你的深明大义,总是让朕放心。”可随即一把将我从软榻上抱起,竟是搂的我紧紧的,似乎愧疚般念念而说,“可是,往往就是你这份深明大义,有时候让朕心生愧疚啊。(www.noveldh.com)”
“陛下,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就多送我点茉花茶就可以了。”我的春衣单薄,蓦然从软榻而出,竟是一阵微颤。衣裙打在皇帝明黄色龙袍上,软软的无力而落。
“对了。”皇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扶着我站立,随即指着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的雪缎绸包裹的盒子,说道:“皇后知道你喜欢喝茶,就让朕给你带来,这茶是采自三千米高的雪域,极为稀有。朕尝过,很是不错,很是喜欢。你品品如何?”
“陛下,你怎么自己当起了送货的人了啊?”我不由淡笑着问起皇帝。
“没有办法啊。皇后求了朕几次了,朕终是脱不开了,只能应下了。”皇帝看着我,竟是猛然的作揖,“还请瑰贵妃收下。”
“陛下!”我苦笑不得的忙拉起皇帝,假装委屈说道,“三郎,你这样,不是要折煞熙儿了吗?”
“哈哈。”皇帝爽朗而大笑,我望着他,却只是附和而笑了。
皇帝走了,而他替皇后送来的茶叶却放着,我随意的翻着透出幽香的深绿茶叶,竟是想不出皇后竟是唱的哪出了。
“贵妃,喝茶。”沫儿低着头,匆匆放下茶盏就想走。
“沫儿,等下。”我慌忙站起身,唤住沫儿,沫儿听的我的叫声身子一滞,可却依旧背对着我站住了,我一时语塞,想着许多的话,可是终说不出口,只能假装吩咐,冷冷而说,“本宫想试试这新茶。”
沫儿点了点头,拿起就走。她的脚步匆匆,竟是不愿在我身边都停留一秒钟,终是没有想到,原来相依为命的我们,此时竟陌生的再不能陌生了。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
茶很快就送了上来,我假装低头吹着茶末,一边却想着如何开口,缓和我们之间彼此的僵局。茶很香,隐隐还有甜丝,我一边想着,一边竟不知觉喝了大半。
“沫儿,怎么似乎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我看着僵立在一旁的沫儿,说。
“是吗?奴婢一直在木梨园,是贵妃主子事忙,没有看到而已。”沫儿身子微侧,刻意躲过我伸出示好的手,淡淡而说。
“哦,也许吧。”我看着沫儿冷疏的面容,心里的温度却一点一点的冷却,直至冰封,我终是明白,感情去了,就是去了。纵使你有多么的不舍,都再追不回了。
模棱两可的话,虚浮的落在我和沫儿心口,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浮尘,落入眼眸,一阵瑟瑟的刺痛。我看着沫儿面无表情的模样,眼里痛的竟是要落下泪来,只能假装低头喝茶,而掩掉其中的苦涩。
时光流逝,仿似还能看到往日嬉闹无拘的玩笑,茶一口口入口,甜丝丝的落入心里却是苦涩难言,如果时光倒退,也许我还是会选择走这条路。
突然,腹中竟是一阵绞痛,似乎有一双手正翻搅着我的五脏六腑,一阵阵的,如同汹涌的潮水,痛的身子不由颤抖起来。身上冰冷,可头上一阵阵冒出的却是热汗,敷在额头上,腻腻的冷意飕飕。我强忍着痛,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沫儿见我良久不说话,也许想告退,可见我满头的汗和苍白的唇,明显的吓了一大跳,一把抱住我,急急而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嗯。”我腹中痛的只能紧抓住沫儿的手,只是拼命的咬紧嘴唇,用尽全身力气点着头。
“主子,你忍忍我,我马上去找飞韵,太医很快就到。”沫儿将我的身子全都伏在红木雕花桌上,急急而想走,却被我一把拉住。
沫儿疑惑的看着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只能说出:“刘太医”这三个字。
沫儿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定定的点了点头,轻拭去我额头上的冷汗,竟是飞奔而跑。
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腹内依旧是剧痛无比,可是这痛却让我的头脑是愈发的清醒了,这宫廷生活,将原来那个只会哭的沫儿丫头,历练的老练而稳重了。以后,即使我不在她身边,想是她也能照顾的自己很好了。想到这里,我终是无力瘫软在地。
“贵妃,贵妃,醒醒。”我耳边,隐约听到一个男子沉厚的声音,我曚昽而展开眼,手竟不由自主的覆到小腹上,却是没有了刚才的剧痛。
“刘太医,多谢你。”我欲抬起头看向刘太医,可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无,身旁有人忙抱住我的脖颈,将我微微垫高,我这才看到,我的屋内竟只有沫儿和刘太医。
“贵妃,说这话,竟是有点过分了。”刘太医的发竟是越发的白了,摇着头竟是不满的朝我说道。
我虽不常见到他,可是我在这后宫,只是相信他,也许是他的脾气古怪,也许他在我还是个才人的时候就尽心为我治疗脚伤,也许他是这个后宫中受到皇后排挤的太医。
“刘太医,我到底怎么了?”沫儿在旁为我无声擦拭着额头的汗,我全身依旧酸软无力,可我终要明白我的情况。
“你有了身孕,你可知道?”刘太医竟是有点责怪的说道,“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呢?”
“什么?”当我听到身孕两个字的时候,似被惊雷猛击,头脑瞬间空白,只是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猛的抓住了刘太医的手。我的心情,竟一点都不像往日女子听到这个消息时该有的喜悦,只有惊,却没有喜。
“主子,是真的,刘太医把了几次脉了,不会错的。”沫儿的话语里竟是带着一丝哀伤,幽幽的望着我。
“刘太医,几个月了?”我脑中空白的几乎如同白板,竟是傻傻的问道。
“两个多月了,要不是你喝了茶,动了胎气,暂时还是查不出的。”刘太医竟是长长喟叹,语气里竟是悲凉多于欢心。
“茶?”我猛的惊觉,那茶是皇后送的,我就是喝了她送的茶而腹痛的。不由的头上的汗全是冰冷,竟是凝结在心口,好冷。
“是啊,贵妃娘娘,这茶以后……”刘太医看着我苍白如雪的面容,张望着我,竟是一阵犹犹豫豫。
“刘太医,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啊,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啊。”沫儿竟是急了,也顾不上尊卑,急急而说。
“贵妃,不是臣不愿如实相告,而是臣也说不准。”刘太医眯了眯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眼里竟是盛满了悲凉,低着头竟是不敢看我,“这茶尽量少饮,即使现在没有胎气,也是不能多喝的。”
“为何?”我冷冷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我终是不甘心,我终是要轻耳听到,终是会死心。
“贵妃,即使不用猜,臣也能知道这么名贵的茶来自何人,所以,没有根据的话,臣不敢说。”说完这话,刘太医竟是被我逼的起身欲走。
“刘太医,你怎么能这样?”沫儿看我的眼神里竟是一阵绝望,苦苦而求,竟似要下跪,却被刘太医一把握住。
我硬挤出一丝笑容,即使有多么的苍白无力,我也是笑着说道:“刘太医,你能提醒到我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感激非常了。沫儿,你要知道,换做别人,终是不愿趟这趟混水的。你不要再为难刘太医了。我知道,你再过一两年就能回乡了,你不愿多事。”
沫儿眼里嚼着泪,终是缓缓起身,立在我身边,只是默默的看着我。
“刘太医,能否求你一件事情?”我的语气是哀伤的,却是带着哀求。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自己在这后宫,竟是那么的薄弱。
“你说。”刘太医原本犀利的眼眸里竟是闪过一丝不忍,缓缓坐下。
“刘太医,在宫里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也是见多了。所以,今日你就留了本宫的贴身丫鬟在这里,没有通知其他人,本宫就知道,你是想到了这层。所以,我要先谢谢刘太医的周到。”即使脑中疼痛欲裂,可是我终是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后竟是喘的厉害,只能沉沉靠向沫儿的臂弯。
沫儿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见我面色有点和缓了,却将我放在靠枕上,猛的朝刘太医下跪而道:“沫儿替主子叩谢刘太医的恩德。”
“沫儿姑娘,这可如何使得?”刘太医竟是有点换乱,忙强握起沫儿。
“这个头,本该是你应得的。”我急急而说,由于心里本急躁,竟是无缘而猛咳起来,沫儿见状,忙将温水递送给我。
我心内一阵温暖,虽然沫儿有多么的怨恨我对赫晨的绝情,可是在关键时刻,她永远不会背叛我。
“既然刘太医已经想到这层,那求刘太医,将今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本宫会对外推说,让刘太医是来给本宫看脚伤的,不知可行?”我缓了缓心神,淡淡而说。
“主子,这个事情瞒不了多久。”刘太医缓缓点了点头,可继而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