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从哲在辽镇考察的时候,京师这边也开始了例行的秋试。吞噬小说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件事怕是他们一生当中最大的事情了。因为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可以通过这次考试,实现自己身份的转变的。虽说朝廷的规定是考中举人就可以免税的,但是光免税,却是上不了更大的台面。读书读到后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做官为了又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银钱。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口号可不是白喊的。终大明一朝到现在,估计也就那个海刚锋是个例外吧。
朝廷用银钱、官身和地位,把所有的读书人吊在了一起。这法子原本是为了朝廷选士,同时又是防着那些有本事有野心的人蓄谋造反。可是到了后来,却是变成了这些读书人借此获取更多权益,更多好处的台阶。整个华夏,打从唐朝开始,所有头脑聪明的读书人就全把精力用在这上头了。做的最好的便是赵宋,可惜他们最后因为过于重文轻武,反倒是让外在的北方蛮族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残,他们自废武功,老是想防着自己内部的人造反,结果防来防去,却是让北方最终崛起的蒙元给灭了国。汉人的江山,汉人的文明,从那时候起真正的沦落了。比起之前的五胡乱华,汉家江山这次是彻底的沦落了,彻底成为了蒙元统治下的奴隶。好在这汉家江山总是有那不断涌出的精英,引领这个族群。重新走上一统,从新走上那繁荣。本朝太祖,那个自称为淮右布衣的,便是这所谓的精英了。可惜他死之后。包括他那个四小子跟着死了之后,这大明朝就又恢复到了赵宋时期的模样,重文轻武,又和赵宋一样的开始自费武功。特别是经过土木堡之役以后,大明武人的精英,更是死伤殆尽。嘉靖朝其实已然出现了这朝廷要崩溃的前兆了,天幸又是出了那么几个精英一般的文臣武将,这才将这运势稍稍扳回一点。可惜。这些人所做的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便是那曾经自以为满腹经纶,雄才伟略的张阁老,虽然弄了一个一条鞭法。可是最后还是落了个身死政息,遗祸子孙的结局。他们做了这么多,却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要对抗的是谁,他们要进行所谓的改革。但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最终要革谁的命。
而就在这朝廷刚刚经历了一场闹剧般的民变,一场隐约看上去有点像权利清洗一般的民变后,剩下的士人们仍旧还是要继续走老路。仍旧要抱着他们的利益不放,仍旧要通过这科举来维系他们对这个民族的统领权利。
若是没有魏刚。这个朝廷,便会一如既往的向那深渊走下去。这些士大夫们,也会一如既往的封闭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展开窝里斗。这个民族,也会一如既往的在未来被蛮族再一次征服,再一次的沉沦。而这一次沉沦的代价,却不似原来那样可以轻易恢复的,因为这个星球上,诸多文明不再是各自封闭,而是早就开始了相互交融。就像草原上两个狼群一样,一个衰落了,另一个自然是要过来取代他们统领这整个草原的。
可是现下却是不同了,魏刚这个意外因素导致了这一些列的变化出现了原来不可能出现的分支,而且这个分支正在逐渐强壮,逐渐变成了主枝了。
当时在朝廷内阁跟泰和钱庄借钱的时候,郑国泰就派人跟着和内阁首辅沈一贯谈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科举的变动。
这件事说起来那可是要触及这些士大夫们的底线的,可是沈一贯最后竟然答应了。原因自然是那郑国舅提的要求不过分,且人家麾下那钱庄也是借了银钱给他们的,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其中包括那铸币、修路,要说起来,朝廷也没有损失什么,他们这些士大夫也没有损失什么,而且那郑国舅还是和他们想的一样,把先帝那矿监税监的法子给废了。
至于这郑国舅提出的要求,说来也是简单,那便是在科举考试的时候,多加了几个考试的内容。沈一贯对这些内容是不屑一顾的,因为这些内容包括了什么格致之学、历史地理,甚至连工匠们要学的算术、测量什么的,都是加到里边了。这新增的内容和过去旧有的并不冲突,也就是说,你考四书五经能取上,考这新增的不行,那也没事,照样算是录取。不过你要是考那四书五经不行,考这些新增的东西在行,朝廷这边也会录上一些人。这两厢互不妨碍,不过录取上后,到底有没有职位,那可就是两说了。需知道,万历朝的时候,万历皇帝可是挨着好几年都是没有让吏部那边进人了。虽说春天那会儿闹了民变,原来在职位上的人死了很多,但是之后却并没有补上多少。这新皇帝竟然和他老爹一般模样,并没有马上把空缺补齐。现下就算是内阁六部,也还缺了三个阁臣呢。当朝一品大员都是缺,朝廷也没说什么,下边缺的那些,自然是算不上什么事的。
沈一贯也并非没有头脑的人。他一开始听到这郑国舅派来的人这般说了之后,回去和王锡爵商议了一番,觉着这就是郑国舅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是他们却又想不通,培植自己的势力,奈何要增加这什么格物之学、天文地理的,这东西下边那些士子们可是不当回事的,便是考了,又有多少人能来报名呢,最后又能录取多少呢。便是录取了,朝中又有什么职位供这些人任职呢。他们想不明白,他们觉着这就是那郑国舅不明白的缘由了。既然这郑国舅不明白,那他们也不会去点破。在沈一贯看来,这郑国舅做买卖可能有一套,但是若是论到这在朝之上拉拢人,培植自己的派系,互相之间勾心斗角,这郑国舅怕是要差上一些。他也就是仗着自己是国舅罢了,且那小皇帝貌似现下还算听他的话。等到将来皇帝长大了,这朝中诸事,怕是这郑国舅就没什么能耐再如现下一般轻易改变了。好容易把这郑国舅的爪牙们打发走了,现下还不是激怒他的时候,要先耗着他,等到时日一到,这郑国舅自然是好解决的。当然,沈一贯虽然这般想,但是他觉着不到最后,还是不愿意和这郑国舅撕破脸皮的。毕竟,当年人家还是请他当了现下皇帝的老师的。不管怎么说,当年人家还是给他铺了路的。何况从现下这小皇帝的作为来看,以后说不准就又是一个先帝。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暗中抓权了。又是培植锦衣卫,又是在京师城外练新军的,这些个手段,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但是现下这小皇帝就做出来了,且还是借着他舅舅的势力做出来的。看来这舅舅和外甥之间,早晚要有一场争锋的。既然如此,他们这些文臣,若想要获取更多的权柄,现下就不应该阻止这郑国舅,而是让这郑国舅大张旗鼓的去做,最后,那边可是有那位小皇帝在等着他的。
也因为想明白了这些,沈一贯才答应了这郑国舅这样的要求。而和他在一起的王锡爵,却对这些不以为意,他反倒是更加警觉这小皇帝。按照这王阁老的说法,先帝在这个岁数的时候,虽然也是有帝王家自带的权术手段,但也并没有像现下这小皇帝做的这般隐秘和直接。这等心术,要说起来,已然是相当可怕了。且现下还没有人去束缚这小皇帝,若是有朝一日,这皇帝真的把他那舅舅给扳倒了,那剩下的可就是要对付他们这些文臣了。要知道当初万历皇帝亲政后也是想要练那新军的,当时练的是御马监的人。后来还是因为朝臣们反对,然后背后内阁诸臣又去说服那些御马监的太监,这才熄了万历皇帝把持兵权的想法。即便如此,几次征伐,万历皇帝仍旧对这朝廷各处的军兵统御的极好,用人用的也是准确。若是这小皇帝将来和他爹爹一般模样,那他们这些文臣可就要麻烦了。
对于王锡爵这样的忧虑,沈一贯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沈一贯现下已然打定主意,让这国舅出头。只要国舅老是在这面上浮着,那终有一日皇帝会和他这舅舅闹起来,那个时候,就是他们这些文臣的机会。
可惜这两个人把现下朝廷刚刚册封的那位镇国公给忽略了,那位锦衣卫的都,那位前辽镇总兵,那位在朝廷征伐各处的时候,似乎就没打过败仗的魏刚给忽略了。他们更是没有及时的得到那在辽镇考察的方从哲获取的消息,尽管方从哲看到的东西都是魏刚允许他看的。在他们看来,武人就是武人,上不了台面,这图谋天下的事情,打从成祖皇帝开始,就没有什么武人的份了。武人,都是要巴结他们这些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