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忘尘走向一边,抱起睡得无心无肺的元迟。头也不回的开口。“没了力气后自己安排。”
话语却是那样的清淡无波。
他抱着元迟起身往小姑娘的那间小屋走去。仍旧头也不回。“还有,明天起早些,人会很多。”
苏黎哦的应了一声。“哦!”
但也只有这么一声。
但他知道,先生所谓的人会很多,自然是上山前来诊治的那些病人。
其实他可以不用答应的,毕竟这里会医术的除了面目严肃的先生,就只有他和脾气乖张的小师妹元迟了。
元迟呼呼大睡,很明显,就算太阳西方升起,也不可能是她,所以即便没有那老和尚掐指一算会猴子偷桃的功夫,他也能知道,这话除了对他说也只能是对他说。
先生把元迟抱进了她的屋子,走出来后。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苏黎狠狠劈下一棍,嘴里嘀咕。“就这而已,怕不是找由头罚我和依依姐的吧!”
苏黎吐了吐舌头,顿时觉得先生一定是羡慕嫉妒恨。然后神经质了非得这样罚他们。于是不管不顾狠下心吐槽。“先生真是混蛋,大晚上的还要让我们练到没气,那明天还怎么起得早,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过,他扭头看向高依依后,那股怨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想这女人,各个方面乃至身体素质怕是都还不如自己,至少她从未在山庄上修练过。然而她却毫无怨言的任劳任怨。
突然!苏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虽然这可能和她喜欢先生有莫名的关系,但不妨碍她的刻苦。
他终于放下心来,向高依依点了点头,两个人同步的挥下了手上尚且不是剑的木棍。
一时间,两人倒像是一对正在排练舞蹈的姐弟。默契度怕是先生见了也不得不夸一句好看。
木棍在空中呼呼作响,仿佛能从冷冽的空气中割出什么来。
灵气在手心上缓缓的聚集。最终沿着手臂往上,笼罩了整个人。
最终两个人累得得像是跑了几百里的路程,瘫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月光如水,秋天里,风吹来还真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冷。
但他们已经顾不了地上凉不凉了,眼下倒先要休息休息。
苏黎摸出一袋牛肉干来,递给高依依。“江城里四海鲜食的特产,本来是打算给师妹的,不过眼下,倒是最适合我们。”
高依依也不客气,伸手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出来,毫无形象的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然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先生是不是喝酒很厉害?”
苏黎也不回头看他,倒是答非所问。“我还没学会。”
高依依也不催他,所幸只是私下里一些无聊的话题。摆在平常都能烂大街那种。
他扭了扭身体。“先生喝酒老厉害了,不过据他所说,不是啥好东西。”
“喝酒误事。”
“诶!依依姐,你会弄这牛肉干不?”苏黎举了举手上的东西。
“会,不过不太好吃。”
她起身把木棍插在了一边,拍拍手。“走了。”
“嗯!”苏黎点了点头。
可她又扭过头来。“下次给我带一包。我研究一下。”
“下次怕是没有机会了,没钱了。”
“那你这?”
“顺的。”
高依依好笑。“顺可不是好行为。你小伙子要是让先生知道了,指不定扒你的皮。”
苏黎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江城里那位少将军付的钱,不顺不顺白不顺。不过下一次可没有这个机会了。”
高依依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家伙,和我那弟弟有几分相似,他若是在场,想来也会像你这样。”
“那祝依依姐,好梦咯!”苏黎站起身拍拍屁股,把手上的枝条丢进了草丛里。“希望会是先生。”
后面那句无头无脑的话,倒像是句玩笑。
但高依依听到,却是一顿,随即苦笑的摇摇头,关门之时突然。“你一个孩子说这些,你先生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扒了你的皮。”
苏黎耸了耸肩。“先生不会的,我自己也没说错,何况先生看起来你对依依姐你,似乎有几分意思。”他说着抓起刚刚放地上的剑匣,抓起背在了背上,耸耸肩。“洗个热水澡,明天看太阳东出西落。”
话语不拘,跳脱百里之外,让人琢磨不透他是想说先生和高依依,还是纯属意兴阑珊开口摆乌龙。
不久之后,他裹着浴巾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软床房上,像是被近来西南方向传得沸沸扬扬的干尸抽空了身体。
可他睡不着,一直冥想到子夜三更,直到江城外不知哪家养的鸡打鸣,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百里忘尘推开了门,悄悄的走进来,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他顶着熊猫眼,站在众人眼前,打盹着让人好看。
老带叔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你小子昨晚是不是?”
那话语中多出几分说不出的淫荡,好似他这个不经人事,不懂儿女情长的人昨个到百里之外的乱葬岗上偷挖了一具女尸一样。
“带叔,你就别取笑我了,昨天在江城里累得要死。晚上还被先生罚着耍了一套剑法。”
“是不是和前段时间山下摆摊骗吃骗喝的老和尚教的猴子偷桃有几分相似?”
“诶!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小百里呢!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小神医,怎可能学那污七八糟的猴子偷桃,竟会瞎说。小心小百里赏你们一根银针,三你们断子绝孙。”
众人倒是找到了话头,都拿起他开玩笑起来。
他捂脸摇头。
应付完这些病人,他走出病房,坐在了书房的三楼上,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后来他觉得有人拍打他的后背,迷迷糊糊醒来,元迟站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像是学老虎抓猫。
可见他不为所动,委屈起来。
“师哥,你怎么了?”
苏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唉!梦到了很多年前,那些一直忘不掉的事。”
“那时有我?”
“嗯!”
“嘿嘿,师哥,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元迟蹦蹦跳跳,从三楼上越过围栏直接翻了下去,身轻如燕般落入地面,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依依姐做了好吃的,我去她那边咯,师哥,呆会给你拿些闷煮的鸡腿过来。”
苏黎摇摇头,觉得过早知道某些事真是不好,像小师妹那样怕是能快乐一辈子吧!
很多年前,是多久的很多年前。
彼时,他该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对了,是个像江城里那些低下头就想给他们钱吊东奔西跑的小乞丐,五岁而已。
好像那年,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现在傲娇的小师妹元迟吧!
是了,她身穿一件黑色的小袄,站在垃圾堆里提着一个自己腐烂掉的萝卜。满头毛茸茸的黑发,脸上布满污渍,脏兮兮的。
可她眼角带泪见到自己却咧出一嘴不好意思的小白牙。
他当时觉得,她当真是好看极了。
回想起来,后来为什么带上她,大概只不过是因为她很好看罢了。
后来,因为某些事,他们逃到了大山里去,差点落入狼群腹中一命呜呼。
是的,是先生救了他们。
若没有先生,他们大概不会现在这里,也不会和病房里那些句句调侃的病人说要当天下第一,一刀断山一剑横扫千军。
细细想来,当初答应先生跟着的理由,无非是先生承诺,一日三餐,管饱,还有肉吃。
他笑了笑,只是梦到而已,没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居然沉迷其中。
不过还好,想着这些事情,他居然没了困意,倒像是刚刚小师妹转身对他做着鬼脸一样精神抖擞。
不远处,站在病房窗口处看着书房三楼的百里忘尘叹了口气。“唉!似乎知道了某些事。”
他苦笑摇头,什么时候,这个男孩都变得这般都让他难以看透了。
或许他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做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大概问起来,他也只能回答修身养性要承受比别人多的苦这样拙劣的谎言吧!
他苦笑的转身,感慨万千。“希望,能找到一条好的路吧!”
他走了出去,悄悄的把已经没了人的房门关上,可转头一看,见到了一身青色长裙高依依。
两个人往山上漫步而去,至始至终,好像都没出现在病房里一般。
高依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慵懒的背影,好奇般开了口。“怎么?看起来很担心?”
“就像让他们自生自灭一样,以后回来可能会大骂无耻之徒之类的言语,作为先生,难啊!”
可他说着难,双手却是枕在脑后,一脸的无关紧要。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明白他是真的难还是故意说着难。
“先生对他们俩可真好。”
她扶了扶额,转身靠在阶道旁。
然而却不是好笑甚至无语到要扶额,反倒是有几分困得难以招架的模样。
“都很可怜,就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或者说天下。”百里忘尘说,摇了摇头。“看你今天也挺卖力的,你后悔所教的了没?”
他转身,看见高依依不舒服的样子,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高依依摇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事,只是有些精神不济。”
“看来是累了。”
百里忘尘说着,伸出手指顶了一下高依依的额头,像是把什么东西注入她的脑袋里,瞬间困意烟消云散。
“这是?”
“不用担心,这是某些小技巧,提神用的。”
“先生是不是经常用在其他女子身上?”
“我可没有。”
可说着话,他转身往山上走去,可还是闹了个大脸红。
高依依好笑,觉得真是难得看先生这样窘迫的样子。
她跟上他的步伐,他却开口继续说。“他们两个还小,起初让他们跟着我,并不是立志要治好苏黎身上的病,或者去除那东西,只是因为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高依依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听过先生的过去,也没有主动问过,只知道他的过去应该很惨,毕竟百里忘尘这个名字就显得很沧桑。
可如今,他主动说这两个孩子很像他的过去,一时间,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并非喜欢窥探别人过去的人,但面对先生,他却不知怎的,恰恰相反。
然而,像他自己这句话仿佛故事的开始很悲伤一样。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难道他把自己当成可以信任的人了?
他就不怕自己欺骗他,或者背叛什么的。
“你过去的事,我可以了解一下吗?”她鼓起勇气试探的问。
终是太想了解这个人,和他的过去了。
可毕竟是他的私事,她只能征求他的意见。
她承认,那天晚上在书房屋顶时,她确实跟苏黎坦白了,她确实对先生有那么几分好感。
百里忘尘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讶异的扭过头看向她。
最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故事很长,时间也还很长,以后总是有时间知道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已放下过去不再计较从前,开始接受现在生活了。
高依依有些紧张,把手放在了身后,紧紧的攥住了裙摆。
先生好像真的变了,变得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至少拿今日来说。对确实对自己笑了多次。
虽然不至于让人窒息要命,但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哦!”她大咧咧的应着。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让人无法反驳却又哭笑不得。
百里忘尘,站在后山的山顶上,伸手搭着小亭子上的围栏,看向下方。似乎犹豫了很久的话,终于开口出声。“我若教你医术,你会学吗?”
“先生不会说笑的吧?”高依依站在他的旁边,也随她用手搭在山顶的围栏上,仰望天空,话语确实有几分严肃。
她见过先生的医术,不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这样神乎其神,但确实厉害。
不说别的,单说她自己,她自己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陪他缓缓前行,看朝霞夕阳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如今,他要把他这一生最好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教给她?说起来就像要选择和她站在一起面对朝霞夕阳一样。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是那种骗吃骗喝卷款潜逃的人?
但她不能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只是觉得,先生这算对她另眼相看了。
她歪着脑袋看着天空,目光随着白云前行。耳朵却时刻不敢放松的捕捉接下来百里忘尘要说的话。
“有什么说笑的,以后多个免费帮忙的,怕是梦中都会笑醒过来。何况我又不是那么腐朽,可不相信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
高依依眼角看着他,他虽看着下方,江城街道上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的人。却是清楚,他嘴角扬起的笑,是那样的放松。
她觉得,他们似乎越走越近了,近到似乎可以敞开心扉,攀谈过去所遭受的各种不同。
如此想来,不禁好笑,就像元迟捏着拳头鼓励着送给她那本话本故事里说一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这江湖险恶,女儿情长,真的会恩爱缠绵,白头偕老?
“那先生可不准反悔。”她像个小女孩似的向百里忘尘伸出了手,竟是那小孩子间拉勾交易。
一时间,百里忘尘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绑架儿童妇女的勾当。
不过也是好笑,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此时此刻,倒犹如八九岁的孩童一般。
百里忘尘摇了摇头,心中感慨,多天真一个姑娘。
然而那姑娘没等他伸手便捏起拳头轻轻砸了一下他的胳膊。“算了,先生说话应该不会信口开河。”
她转身往山下去。“走了。”
百里忘尘看着她跑下山去的背影,有些动容,大概那身影他从未见过。
但他也没开口问,她不在这吹风陪自己上来做什么。
只是举起了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苏黎被一阵扑鼻的香味弄醒了过来,元迟笑他像条懒鱼,差点上钩。
他打了个哈欠坐在角落里看着提着一小袋牛肉干眉飞色舞的元迟。
“怎么样?我不会骗你吧?”
“知道了,有啥好得意的。”
元迟哼了一声,转身扶着围栏看向山下。
不过还好,她还是伸手把手里的牛肉干递了过去。“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
苏黎抓过一把,一颗颗像是扔葡萄干一样往空中扔,然后伸长脖子接住。
他往楼下走去,叹了口气。“好饿啊!”
元迟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却在一楼草丛里找到一根木棍。一手提着牛肉干,一手用木棍在地面敲敲打打,像是画什么东西。
嘴里咀嚼牛肉干,却是像那树上的松鼠。
苏黎也不管她,伸手堵住了耳朵径直往病房那边走去。
“去那边干嘛?人都走光了。”
他放在堵在耳朵里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太冷,找件衣服套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