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拿出的是封闭针。
尽管“神医”的手段,在郑重的身上显出了奇迹,但正因为太过神奇,秦钰一直还有所顾虑。
她最担心的是,排练的时候没什么事,到正式演出时突然出问题,那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她找了医院的朋友,带了几针封闭,以备不时之需。
跟郑重跳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身心才从刚才的兴奋中平静下来。
下台时她感觉到郑重走路似乎有些异样,但她当时太兴奋了,对其它的事完全关注不到。
等换下演出服,走在后台,她才发现已穿好小品戏装、面露痛苦的郑重,还有愁眉不展的尹靓。
尹靓忙中出错,不小心把腿撞到了道具箱上,腿只是小有擦伤,而腿上穿的丝袜被扯得开了线。
秦钰看在眼里,她走近郑重,低头看了看他的伤脚,道:“好像比上次要轻,问题不大。我倒是有个办法,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最后一搏。不过,这个风险要由你来承担了,毕竟是不科学的招,可能对身体有伤害。”
没等郑重开口,尹靓就急切地说:“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招还不拿出来!”
秦钰未动声色,她在等郑重表态。
郑重倒也没犹豫:“有什么招就上啊,还等什么!不要考虑我,救戏如救火,没时间了。”
秦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很快,她回来了,两手都有东西。一手是封闭针,另一手是一包丝袜。
她先把丝袜递给尹靓,说:“换上这个吧,你腿上那条跳丝了。”
说完,招呼郑重打封闭。
刚刚全部弄完,也到了小品《高铁神医》的演出时间。
尹靓问郑重:“怎么样?行不行?”
郑重在原地活动一下脚,点头道:“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可以。”
尹靓放心了,上台前回身看秦钰时,眼神带着一丝感激。
秦钰微笑着,向即将登台演出的郑重和尹靓打出V字手势,预祝他们演出成功。
演出果然十分成功。徐信诚看得红了眼圈。得到唐志伟的通知后,也联线观看的赵素欣,此刻也流下了热泪。
从费尔南多那里,她得知此次高铁谈判的艰难。唐志伟至今还抱着一线希望,想力争春节前完成阶段性任务,带着团队赶回祖国,与家人团聚,一起过春节。
但据费尔南多掌握的情况,唐志伟的心愿恐怕难以实现了。
赵素欣不愿扫唐志伟的兴,并没有跟他点破,但作为补偿,她打算在除夕那天再为同胞们安排一回家宴,以迎接新春佳节,并慰籍一下大家的思乡之情。
费尔南多答应她,办家宴那天一定早点回来,陪中国朋友们一起喝一杯。
赵素欣把家宴的具体时间通知了胡安,让他抓紧请假,马上订机票。
她并不知道,上次寄给胡安买机票的钱,早已被他用来支付苏星儿的心理治疗的费用了。即便这样,他依然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
实际上,胡安这些日子已经不再去上课了,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他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在他办的两个培训班上了,一个是中文班,一个是武术班。
当然,除了两个班之外,他还要照顾苏星儿。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疲于奔命。之前苏星儿一直在帮他做的“当众讲话脱敏”训练,也因故就停在了十人的范围,再也没有进展。
也就是说,他目前的心理状态,在九人以下的环境中当众讲话,他基本能够保持正常,但只要超过了九人,他就难以驾驭,既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情绪,也把握不住要讲的内容。
就在前不久,在没有苏星儿的陪伴,胡安硬着头皮去上的那些课,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清楚,也感到万分无奈。
在远小于十人的小班,他游刃有余,落落大方。但只要班里的人数一接近十位,他就开始莫名紧张焦虑,并一定要数清究竟有多少人。数过后确认不到十人,他的心情马上恢复平静,发言的表现就会很正常。而一旦确认人数超过了十人,哪怕正好是十人,他就会立即处于另外一种状态,表现判若两人。
他办培训班,参加人数的问题就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武术班报了四人,中文班报了十四人。
他当然恨不能把这十八名学员尽数收下,以缓解已让自己不堪其负的巨大经济压力。再者说,心理医生还建议,为有利于苏星儿的心理恢复,胡安应当与苏星儿“生活在一起”,至少在治疗期间,能够与她“生活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则需要另外租房,这又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但自己的心理问题尚未解决,假如召来了十四名学员,自己表现失常,发挥不出来,不但影响当下,还会对自己的声誉造成影响,以后就没法再招人了。而一旦他目前仅有的挣钱手段被砸了牌子,那么未来苏星儿的前景如何就不好说了。胡安绝对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拿着两个培训班的报名单苦苦发呆,一心想着如何能从中文班中将五人转到武术班。
再仔细观察报名学员的身份和背景,他发现这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报中文班的都是成年人,报武术班的都是少年。
妈妈又在催他快点订机票,好赶回去过春节,并且见一下据说是妈妈在国内时的工作单位的前同事。
对于见他们,胡安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妈妈也是好意,甚至有一片苦心在其中,那就是,妈妈希望他未来的工作能够与中国有关,这既是基于胡安事业发展空间的选择,也是妈妈对祖国的一种情结。
只是,无论妈妈有多好的想法,目前对于胡安来说都顾不上了,他当下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助苏星儿。
妈妈五次三番询问他的航班,他推托不过,只好打个马虎眼,学校安排了重要课程,自己把机票钱都花在订课上了,而课程已经开始,没时间回去了。
赵素欣失望之余,又给胡安打去一笔路费。显然,她相信了他的“鬼话”,同时仍寄希望他能够回来。
那天上午的联欢“晚”会,尤其是那个小品《高铁神医》,触到了赵素欣的内心深处。
当年出于自尊而产生的冲动之举,使自己的人生走向发生了谁也没有想到的变化。她时常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正是由于她的出走,才导致了之后“高铁神医”的产生呢?
究竟是不是这样,她并不知道。
当时,她被尹誓国对她的态度深深刺伤了。
没有打,没有骂,有的只是冷漠,以及偶尔刻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关心。
敏感的赵素欣无法接受这个,她更不能想像,假如未来婚姻当中,尹誓国依然是这样的态度,那她如何能够面对那漫长的厮守?那是痛苦和折磨,而非幸福与快乐。
于是,她不辞而别。
她买的火车票是到BJ的,但到了BJ怎么办,她心里是完全没数的,到了BJ在哪里落脚,她也没有一点概念。
不,她还是有一点概念的,那就是,她知道BJ的一个地址,交通大学出版社印刷厂。
那是她在厂办做机要秘书时,见那几位负责写材料的调研秘书桌上,时常有落款为交大出版社的专业书。
那几位秘书说起母校交大来,如数家珍,让赵素欣有了个初步概念。
后来,因为有本专业书装订出错,一位秘书请赵素欣帮忙把书寄回交大出版社印刷厂,她就牢牢记住了那个远在BJ,冥冥之中还将与她有密切关联的地方。
在踏上BJ的土地那一刻之前,赵素欣对BJ的概念,仅有三样,天安门,***,印刷厂。
走进BJ,她能去找的,只能是那家印刷厂。
当然,在她乘坐公交车前往印刷厂的路上,她在车上看到了天安门,也看到了***的画像。
像绝大多数头一次到BJ的全国人民一样,在公交车路过天安门的时候,她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而当她到了印刷厂门口时,则产生了另一种更为奇特的感觉:这个地方她来过。
实际上,她是头一次到BJ,当然也只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印刷厂。
那么,是不是当初几位秘书在谈论母校时提到过这里,才使得赵素欣产生了那种感觉呢?
她想了想,不是的。秘书们谈到过主楼,谈到过主楼前那个湖,谈到过图书馆,谈到过运动场,唯独没谈过这个印刷厂。
赵素欣知道印刷厂的唯一渊源,就在于通过邮局给它寄过印错的书,并收到了同一地址发回的装订正常的书。仅此而已。
将来,赵素欣会对这里很熟,但那毕竟是将来。
但她见到印刷厂的头一眼,竟会有早已相识的感觉,着实令人费解。
这还不是头一次哩,类似的感觉,赵素欣还将会遇到。
呆呆地站在印刷厂门口,赵素欣不知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打问:“同志,请问您在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