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男孩点头道，“哥哥想和狗娃玩什么游戏啊？”
司契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口袋里摸出剔骨刀，将木桶中的肉均匀地切成小块，动作有条不紊，优雅斯文，就像是当众表演的艺术家。
但在祠堂这样的场景中，头顶有一堆人脸盯着，身旁有一个鬼孩子看着，他这慢条斯理的姿态怎么看怎么违和，甚至可以看作诡异的一部分。
张立财早已神游天外，男孩眼中的贪婪满溢而出。
司契安静地将肉平分成二十份，才抬眼看着男孩说：“这儿有二十块肉，我们每人每次可以从中拿一到三块，拿到最后一块肉的人获胜。”
男孩歪着头，似乎正在尝试理解游戏规则。
半分钟后，他坏笑着拍手：“好啊好啊。”
上钩了。
司契压下上扬的嘴角，垂眼道：“你是第一次玩，哥哥让让你，你先拿。”
男孩想都没想就从桶里拿了三块肉，塞进嘴里，还狡黠地冲司契龇了龇牙，意思很明确：我先吃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眸中笑意却更加浓郁，他用刀拨了一块肉到自己这边，示意男孩继续。
张立财站在一旁探头探脑，这会儿看明白了，司契这是在欺负鬼孩子没学过数学呢。
五分钟后，男孩如愿吃到了十五块肉，司契如愿赢了游戏，皆大欢喜。
男孩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边，瘦小的手爪对着中间一推，门便缓缓打开，像被风吹的一样。
“谢了。”司契笑着说了声，扯着张立财快步走出祠堂。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越靠近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蕴含的毒素越高，而人类，无疑居于食物链的顶端……”
张立财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听他粲然笑着，轻吐一句：“ren肉好吃吗？”
司契话音刚落，香案上的牌位噼噼啪啪落到地上，歪歪斜斜地向门口移动，阴森的气氛中漫溢着愤怒的情绪，扑面而来。
张立财“蹭”地一下蹿出老远，撒丫子就跑。司契兀立原地，岿然不动。
只见牌位们聚集在门槛处，一下下撞着木槛，却怎么都越不过去。
想来是七十年前那个驱鬼师留下的封印的缘故。
正是因为那个封印，鬼怪们的杀戮需要遵循规律，也就是那套死板不懂变通的规则……
“能设计出这样的封印，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司契目光向往地看了一会儿，才笑着抬脚，负手走向来时的泥路。
祠堂的门在身后关上，“咣咣”的撞门声不绝于耳，好像里头关押着的东西随时都会破门而出。
张立财早便先一步跑到路边，这会儿忙跟上司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青年侧过脸看着他笑：“那个小鬼推了你一把，我这算是帮你报仇了呢。”
张立财：谢谢，我不需要。
大佬虽然厉害，但是太能作了。他觉得他要是再跟着司契，不是被吓死，就是被作死。
司契看着脸色难看的张立财，眉眼间晦暗不明。
他在思考，这个队友到底有没有留着的必要呢？
理智告诉他不能下杀手。
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势必引人注目，需要一个庸常的队友作为遮掩……
但张立财，未免也太庸常了些。
司契讨厌无聊的人，尤其是这样一眼看得清底细的普通人。
……
天黑了一半，乡间的道路两旁没有路灯，只能借着天边将暗未暗的微光看清来时的路。
路两旁的房屋和杂草隐没在黑暗里，无风自动，不知潜藏着什么怪物。
一路上张立财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抱司契的手臂时，前面终于有了村长家房子的影子。
院门没锁，司契推开门走了进去。
饭已经做好了，摆在餐桌上。村长夫妇站在一旁，见二人回来，连忙问：“大师，怎么样？”
司契安抚性地笑了笑：“成了，你们以后都不用担惊受怕了。”
村长夫妇喜笑颜开。
司契和张立财在桌边坐下，草草往嘴里挖了几口饭菜。司契又给朱玲送了饭，确保她暂时饿不死。
天终于全黑了，惨白的月光投到院子里，在地面上投下可疑的阴影。
司契似乎是累着了，不声不响便进了房间，躺到床上和衣而眠。
张立财不敢吵着他，也躺上了床。
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吓，心绪起伏不定，张立财睡不着，思维反而活跃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出声问道：“司哥，按你说的死亡规则，村长老俩口吃了牛肉，不是应该被牛索命吗？我们去对付那些鬼怪有用没有？”
司契仰躺着，微微勾起唇角。
看来这个临时队友也不是太蠢嘛。
“当然没用。”他坦白道，“除非我们杀了世界上所有的牛。”
“哦……啊？”张立财闻言，直挺挺坐起，“那咋办？那两个老东西要是死了，我们都得死啊！”
司契翻了个身背对张立财，反问道：“谁说村长夫妇吃了牛肉了？”
“不是你说……”
“我就不能骗他们吗？”司契嗤笑一声，“那么短的几分钟，还有村长老婆盯着，我就是想动手脚，也做不到啊。”
张立财：……你是真的6。
心绪安定下来，再加上昨晚一夜没睡，张立财很快就陷入黑甜的梦境。
后半夜，一片凝实的漆黑中，司契缓缓睁开眼，眸光亮得逼人，不见丝毫困意。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蛇虫迁徙，百兽爬行。
而身边，张立财鼾声如雷，睡得格外憨实。
司契从床上坐起，整了整衣服，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向主屋的方向看去。
看不到分毫异常，他微微皱眉，片刻后才偏移视线，看向整个庭院。
黑夜中的庭院闪烁着一片片的红点，分散又聚合，乱七八糟地攒动，都是老鼠的眼睛。
成群的杂毛老鼠在院子中漫无目的地乱窜，等待着用同伴的尸体换来美味的ren肉。
可今晚，它们注定不会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