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复最近出夜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次回来几乎都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之前他出完夜勤第二天都会睡到下午才起，这段时间白天几乎也很少见他在房间里睡觉。
“你最近很忙吗？”我坐在地摊上看书，猫咪们安静地趴在自己的位置。
“嗯，有点。”他从电梯出来后，直接躺在沙发上。
“你的商业板块又要增加了吗？”我随口问了他一句，他没有回答，我转头一看，他已酣然入睡。我给他盖上毯子，悄悄把灯关上后，也上床入睡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温朝复已不见了踪迹。猫咪们也被他放出去玩耍了。
“小梁，”公司的一位董事敲门进来，“今晚有一场饭局，你参加一下。”
“好的，我能问一下大概是什么方面的饭局吗？”我心里知道，是那种以前我可以回避但现在不得不参加的酒肉生意，想提前问清大概有哪些人参加，关于什么项目的饭局，至少我对它的规模大小和重要程度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说错话。
“就公司的董事，和部分投资人，还有你和之前团队的几个板块负责人，可能会有投资人带家人过来。”董事应该看出了我的紧张，“不用这么拘束，不是商业会谈局，是大家为你前段时间的努力给公司带来巨大成就的庆功宴。小梁也可以把自己的伴侣带来。”
“啊，我就独自去了，暂时还没有伴侣。”我听到是庆功宴后，松了一口气，虽然晚上我会比较尴尬，但至少比生意局好多了。
“小梁现在还没有吗？太忙于事业了，工作固然重要，自己的生活也是要好好兼顾的。”董事拍了拍我的肩，走出了办公室。
我拨通了阿源的电话。
“晚上的庆功宴你去吗？”我希望有阿源的陪伴。
“我和小罗都去，你不用担心。”阿源那边传来方案讨论的声音。
“那就好，你先忙吧，晚上我喊你。”我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家后，温朝复不在，我本想让他给我个形象建议，看来现在我只能自己照以前他给我搭配的造型来复制了。
我穿了一套藏蓝色的磨毛休闲西装，把头发稍微梳了梳，“这样应该可以吧，不会过于正式，也比较得体。”正当我在镜子前踌躇之际，阿源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出发了吗？”阿源的声音被风吹得忽大忽小。
“还没，准备马上走。”我边说边从橱柜里寻找合适的鞋子，“就这双吧。”我拿出一双深卡其色软皮面板鞋。
“我顺道去接你，你在哪等我？”
“就西街口这吧。”我踏上鞋子，准备出门。
“大概一刻钟后到。”阿源挂断了电话。
我朝西街口走去，今天插花店的生意也是很好，路过甜品店，门口的顾客依然络绎不绝。我在十字路口等了几分钟后，阿源开着一辆深咖色轿跑出现了，停在我面前，招手让我上车。
“你新换的车？”我边卡着安全带边问阿源。
“是，庆祝一下自己升职。”阿源敲了敲座椅，“我升职之前就在路上看到过一次这款车，运动型轿跑，贯穿式尾灯，我当时就想，如果这次项目成了去买下。”
阿源的车还没停住，迎宾员小跑上前主动将车开到车库。
“其他人到了吗？我们是直接上去还是在这里等一下。”我站在自动门外问阿源。
“六点了，我们直接进去吧。”阿源推着我进入了酒店大厅。
我站在包间门外，和阿源确认，“是这间吗？”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包间很大，甚至我站在门口都有些看不清坐在桌边的人。金边红木装修甚是华贵，水晶吊灯折射着耀眼的灯光。
“今天的主角来了。”一位投资人发现了我，其他投资人和董事纷纷转过身来。
阿源从后面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赶快去与已经入座的投资人和董事们握手问好。我有些局促地走到桌边，一一和他们问候着。
“快坐下，快坐下。”一位董事看到我仍然尴尬地笑着杵在桌边，指着投资人周围的其中一个空位，“小梁坐那里，今天的灯光中心。”
“小梁不要这么拘谨，现在不是在工作，就是私下聚餐嘛，大家都是普通人，你们年轻人也带我们这些老家伙体验体验你们的娱乐爱好。”一个投资人轻拍着我的背。
投资人的热情让我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我侧着头悄悄和阿源说话，“还会有其他人来吗？”
“才来一大半，董事还没到齐，投资人还有几位。”阿源快速回答了一句。
“他们怎么还不到，我来催一催，马上大家都饿了。”一位投资人拿起电话正要拨通，此时推门进来几个人。
“来晚了来晚了，六七点太堵了，我们等会一定自罚一杯。”其中一位董事笑着说道。
“人都到齐了吗？”刚来的两位投资人看着空位坐了下来。“我怎么看好像还少人呢？”
“老申好像还没来吧？”另一位董事数着人数说。
“啊对，等会一定多罚他几杯。”一位投资人开着玩笑。
正说着，申总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看是谁说要多罚我几杯！”大家朝门口看去，申总迈着愉悦的步伐张开双臂径直朝餐桌走来，“今天只有小梁能罚我们，你们说话都不算数。”
我连忙站起身，申总用力地拥抱我，“小梁真是前途无量啊！”申总紧紧握住我的手，上扬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眼睛里充满赞赏之意。
“啊，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女。”申总退后几步，朝门口伸出手。大家随着申总的示意的方向，才发现沙发旁立着一位亭亭少女。
我当即立在原地。愣了几秒后，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光线摇曳的一丝迷乱，让我看花了眼。黑棕色的浓密长发，微微卷曲的意式刘海，轮廓分明的脸型，高挑的身材，纤细又坚韧的骨架......和安道韫都是那么相似。
阿源拉着我坐下，我才意识到我的呆滞有些格格不入。幸好，大家都在相互吹捧，无人注意到我的沉默。我无措地盯着桌上的餐具，大脑完全空白，周围的嘈杂对话声此时在我耳中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加密噪音。
在我感受中好像过了许久，大脑才重新缓过神来。
“让年轻人坐一起吧，他们更有话题，别跟我们这些老头子旁边拘束着了。”申总拉开我身边的一个空椅，他的女儿坐了下来。长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只留下一个骨感微翘的鼻子。就像以前安道韫第一次在路上和我说话的的样子。
“我女儿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她从初中开始一直就在欧洲上学，对国内的形势不太熟悉，在这也没有什么朋友同学，小梁阿源，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多带带她，她跟我这个老父亲话不投机半句多。”申总笑意盈盈地对我们说着。
我尴尬地微笑点着头回应申总，想转头看清身旁女孩的长相与表情，但在这种圆形餐桌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我只能装作夹菜的样子试图让她的正脸多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可以帮我拿一下那瓶饮料吗？”她突然小声开口，俯身转头看着我指着阿源面前的一瓶饮料。
“啊......好......好的，你等一下。”我下意识慌忙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将饮料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饮料，转回了身，没有给我再多看她的机会。
仅仅是刚才的匆忙一瞥，她的面容已经能够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烙印。深邃机敏的大眼睛，高挺精致的鼻子，丰满红润的嘴唇，骨骼感强烈的轮廓......都与安道韫那么相似，但又能一眼看出不同，安道韫的眼神胆怯躲闪，沉寂无光；她的眼神完全相反，自信活泼，生机闪亮。而且面部表情也是极大差别，安道韫通常是一面冷漠的表情，但她一直是一副明媚的笑容。
“你之前在哪个国家留学？”我见桌上的气氛已经高涨起来，董事们和投资人都在高谈论阔，相互敬酒，无人在意我们这边安静得角落。我鼓起勇气和她搭话。
她放下筷子，连忙喝水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微笑着回答我：“我中学一直在英国读，之后大学去意大利学的服装设计。你呢？你是在国内上的吗？”
“是，我还没有去过国外。”我坦诚地回答。她谦和的态度和我印象中的富家子女完全不同，消除了我开口前的紧张。
“那你是特例哎。公司里的高管人员几乎都是留学归来的，特别是40岁以下的年轻领导，看来你真的很有才能。”她的表情是对我的肯定。
“我现在说我没有什么还是他们更优秀是不是太虚伪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心里又很自信，“的确，我也认为自己在科技创造方面是有些才能的，但别人的优秀同样是事实。”
她笑着点了点头，“你创造的......是不是不能在明面上说，”她喝了口红酒，抿嘴想了一下，“我家人的‘朋友’，着实把我震惊到了。我刚回来一进家门，多了一个陌生人，我真的以为那是我父亲的合作伙伴，还跟我弟弟相处的特别和谐，我当时心想这叔叔比我爸好多了，结果之后我爸跟我说，他居然是......”她用嘴型说出了“机器人”这三个字，“我当时就愣着了，百分百认为我爸在跟我开玩笑，结果他表情十分认真。我之后一直在留意，完全看不出来，和真人一模一样。太震撼了。”此时她回忆起来仍觉惊奇。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整个团队日夜不休的心血。虽然我们现在不在一个项目合作了，但大家都由挺好的职业前程。”她的赞赏让我对我们的作品感到更加自豪。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她从服务员手中的果盘里拿下两碟放在自己和我的面前。
“实话说，没有。我很想和你的社交圈里的人一样说出我空闲时爱打高尔夫、学马术、攀岩潜水滑雪这些，但我一样都没做过。而且好像我对娱乐活动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有时间的话，旅游倒是比较喜欢的爱好。”我拿起一片西瓜吃了起来。
“我倒是在那边把所有的欧洲国家都玩了遍，对那里的熟悉度不敢说堪比当地居民，但对于新人游客当个基本导游还是可以的。你休假的时候如果想去那边玩，我随时可以奉陪。”她逐渐和我变得热络，“而且像马术、滑雪、攀岩、潜水这些运动真的很有意思，只要你做过一次，就会对它们日思夜想的着迷。你在做完它们后，大脑会顿觉豁然开朗，全身心像被圣水洗净了一般通透。你一定要跟我去试试这些。”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真的让我对这些运动有了兴趣。她正翻着手机相册，准备给我看她旅游和学习马术的照片，“不过我对高尔夫一般，没什么意思，这种运动更适合我爸他们谈合作时的消遣。”
“看来小梁和泱泱比较聊得来，平时在家不是和我冷战就是和她弟吵架。”申总在对面举着酒杯朝我们说道。
“年轻人能玩到一起就让他们多相处，泱泱刚回国，有个愿意熟悉的朋友也不容易。”旁边的一位投资人接过了话。
“我正是这意思。小梁脑子聪明，性格稳重，泱泱整天晃晃荡荡，也没点正事，一说她就理直气壮地借口找灵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上了抽烟喝酒的恶习，上次我看她在阳台朝着月亮吐那个烟圈，我当时那气，真是火冒三丈......”申总脸颊飞红，嘴里的话也变得密集。
“哎，爸爸你别说了，喝你的酒吧。”她打断了申总的絮叨。
“泱泱？”我才意识到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好好，不说了，你们继续聊天。”申总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酒局上。
我转头看她，她用叉子正串着水果往嘴里送。刚刚正热络的氛围被申总的打断一下好像又回到了开始的尴尬。
“我......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等她咽下刚吃下去的水果，重新开启了话题。
“我？嗨，我都忘了跟你做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的名字，也对你的事业成就了解一些，我就觉得和你是认识的。”她放下叉子，在桌下小动作地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申翡泱。翡翠的翡，深泱的泱......”
她伸手的动作和熟悉的话语像一股电流激灵着我的大脑。我对着她伸出的手发愣，全身上下僵硬在她面前。
“嗨！”她侧着头，把手放在我面前摆了摆。
她手上名贵的腕表和璀璨的首饰让我清醒过来她不是安道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