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誉红了眼,他声音喑哑:“二弟,兄长无能,这些年,全靠你和弟妹照顾府中……母亲如今年事已高,往后……梓柔和晚晚的亲事,还要仰仗你和弟妹多费些心思。”
“份内之事,阿兄不必见外。”安晔微微一笑,“只是阿兄这般年纪,总不能混日子下去……恰巧,我手下有个主簿的闲职,不知阿兄是否愿意……”
安誉原本带了三分醉意的双眼蓦然清醒。
他吃惊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安晔:“当真?”
安晔点头:“自然当真,只是阿兄从前也是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子,做这等闲职,怕是委屈了你……”
安誉连忙摆手:“怎么会呢?我如今这落魄模样,承蒙二弟不弃,念着往日的兄弟情分,又怎敢挑剔?”
安晔:“那便最好。”
得了这个消息,安誉原本烦躁苦闷的心绪,也好转许多。
兄弟二人气氛愉悦地吃起酒来。
半个时辰后,酒菜用尽,安晔也起身告辞,他安慰安誉:“母亲那边,我待会儿会去替阿兄求情,阿兄稍安勿躁。”
安誉拉着他的手,“二弟,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安晔笑着和他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踏出宗祠。
屋外的天色已完全沉下来,一轮明月自西方冉冉升起。
夜间的晚风穿堂而过,带着些许凉意,他带着仆从转过拐角后,突然停住脚步。
“通知赌坊的赵掌柜,明日派人上门要钱。”
仆从躬身领命而去。
只剩安晔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廊道上,夜色掩住了他嘴角的冷笑。
……
安向晚回府后,被安顿在浮曲院。
老夫人原本精挑细选了两个贴身丫鬟伺候她,但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所以也就婉拒了老夫人的好意。
此时,她正在房中摆弄着从师门带来的瓶瓶罐罐。
这些瓶瓶罐罐中,有治病强身的伤药,有护肤养颜的药膏,还有她爱吃的糖丸——都是苏白给她的,随便哪瓶,皆是在外头花上重金也买不到的。
她打开糖罐,发现里面的松子糖所剩不多了。
遂走到桌前,找出一张小纸条,写写画画后,站在窗口吹了声口哨。
哨声悠长婉转。
不过片刻,一只海东青出现在天际。它在安府上空盘旋一圈后,扑腾着巨大的羽翼落在窗台。
安向晚将小纸条封好绑在它粗粝的爪子上,然后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拜托你了,一定要快点帮我送到哦。”
海东青振翅而去。
屋外天色已晚,日薄西山,已是晚膳时辰。
原本府中的膳食都是会由丫鬟送到院中,但她的院中没有丫鬟,府中下人大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自然也就没人殷勤地给她送膳。
她倒也并不在意,自己去厨房找吃了。
后厨中,下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准备着府中各院的晚膳。
灶上炖着各式的汤,混杂在一起,香味四溢,十分诱人。
来到厨房,肚子瞬间更饿了。
她正想凑过去瞧瞧,一位正在熬粥的厨娘用眼角余光瞥到后,连忙吩咐身旁帮厨的小丫鬟:“快去把给三小姐炖的那锅鸡汤端走……那鸡汤可是用珍贵的药材熬成的,若是待会被不相干的人喝了,可没法向三小姐交代。”
小丫鬟领命,快步走过去,当着安向晚的面把鸡汤端走了。
安向晚瞥了那厨娘一眼。
她又岂会听不出那“不相干的人”指得就是她。
忙碌的下人们,对她的到来视若无睹,竟没有一个招呼她的。
也是,这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乃是在山野长大的村姑,见识连他们这些在京中生活的下人都不如。
再加上这安府也不是她亲爹安誉做主,她又刚一回来就和安盼晴结下梁子。
哪怕知道她是府中小姐身份,又会有谁看得起她?
不给她脸色看就是好的了。
安向晚倒也不生气,她在厨房中转悠了一圈,拿了几颗剩下的,看起来还算新鲜的蔬菜,准备自己动手——往日在师门时,她也经常下厨,对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正在此时,秦屹刚好也进了后厨。
少女明明只着素衣,亦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可不知为何,他一眼就在人群看到了那抹纤细出挑的身影。
见安向晚出现在后厨,手中还拿着几样菜,秦屹心中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整日混迹在下人堆里,自然知道府中下人对安向晚的态度。
他默默端起自己的膳食,来到安向晚身旁。
“二小姐若是不介意,就请用吧。”
正准备自己动手的安向晚听到这话微微怔住,抬眼一看,面前的少年双瞳干净深邃,正直直看着她,手中捧着个青花瓷碗。
她微微垂眸看向碗中的饭菜。
安府下人的伙食还算不错,虽只有青菜豆腐,看起来倒也干净可口,让人颇有食欲。
但她没有伸手接过。
她不喜欢无端受人好意,更何况,她吃了,秦屹怎么办呢?
正准备婉拒,秦屹像是看穿她想法般,恭敬道:“承蒙二小姐赐药,小的身上的伤,如今已经好差不多了。”
安向晚给他的药,堪称神药,短短几天内,他身上的伤不仅好了,就连疤痕都几乎消失不见。
“那就好。”
安向晚点点头,这自然在她的意料之中,苏白的伤药效果极好,是她自己亲身试验过的。
秦屹这话,明显是想报答她的恩情。
知恩图报的人,都不会太差。
她不再拒绝,正准备伸手接过,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讥讽:“二堂姐,你这是做什么?吃府中下人的饭菜?我们安家,似乎还没穷苦到这个份上。”
穿着嫩黄色彩绣春衫,打扮得矜贵娇气的安盼晴站在门口,一张小脸上满是冷冷的鄙夷和嘲弄。
后厨忙碌的下人见她来了,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向她见礼。
她走进厨房,扫了一圈正在准备膳食的下人,语气不善:“这要是让祖母知道了,后厨这些人,怕是没好日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