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钱兄知晓这其中的缘故?”
见众人纷纷头来吃惊的目光,此人才顿下片刻,故作深沉道:“你们都只知这卢家在京中风光,却不曾听过与他家结亲的叶氏一脉,当年也是响当当的高门大家!”
“这叶家……莫非就是卢二爷的岳家?”
“正是,当年叶府无论是老爷的位阶也好,还是他家名下的产业也罢,比起卢府来只高不低。只可惜花无百日红,终究还是……。”余下之言,几乎被压得低不可闻,直接众人回味过来,才惊觉此话的确不好高声言谈的。
被贬官南方虽不是太过禁忌之言,更因时日已久压根无需这般谨慎,然而此刻身处之地却是不该高声言论。再则,平日里卢大人对几人虽不曾太过亲近,好歹也是从不苛刻,有时散漫些也只是苦笑摇头而去,并无呵责之声。
今日又无意间得了一顿好饭食,再出此言却是不该,忙是转了话题,言及其它之事来。
“几位仁兄回去后,可莫要于那早先离去歇息之人言及今日这一餐美味,也免得往后还需多匀出偌大一份来。”这句一出,众人皆是会意而笑。
本来那位每每骑马离去之人,就仗着自家出身略高与旁人,从未将余下之人放在眼里。且又因其身型魁梧,饭量更是惊人更吓得原本与他同桌而食的那位,同是中等之家出来的举子寻了借口,逼退三尺。
如今却时常与寒门子弟为伍,八人分了两桌倒也刚好坐下。想到若是被那人获悉,必将厚颜跟着前来,屋内几人嘴上不曾多言,然而那彼此默契的眼神,已然达成了共识。
稍作歇息后,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直奔镇上居所方向。此刻已能看出几人的默契之处,对于中午一餐是只字不提,就连平日最爱显摆的那位,也是难得一回三缄其口,滴水不漏。
落在其余之人眼中,也都不由得啧啧称奇,看来这顿美味彻底封住了那人的一张快嘴。好在率先一步回了住所的,早已让镇上最大酒楼的厨房备好了吃食,本欲在众人面前摆摆阔气,却不知午间那一餐难得的好吃食,再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与院内寻来的厨子相比,自是更胜一筹,然而在尝过了卢家厨娘的独家秘制后,却是高低已显。敷衍道了几声好后,匆匆谢过他的一餐饭菜,便陆续散了。
只留下那旁吃得津津有味之人,百思不得其解:“平日不是都嚷着咱们院里的厨子手艺不成,可今日路爷我请客吃顿好的,怎么都跟吞石头似的,快快用过就都散了?”
倒是一旁的书童,忙不迭赔笑调侃道:“六爷你是什么身份,哪用跟他们这些个穷书生一般见识。只怕是地里罚站久了,压根就提不起胃口来,所以草草填了些也就回去躺下了。”
稍稍想了想,书童这句也是在理,毕竟自己每回都走得早,哪里晓得他们究竟看着佃户们做了多少活计。仔细想来,到底是自己脑子好使,知道避重就轻之法,反正那位卢大人也是万事不予追究的好性子,索性回来休息、散闷才是要紧。
不觉又夹了一筷子溜肉片,细细品味了起来:“到底是这酒楼的厨子手艺不赖,唉,要不是爹爹给拨的银两不足,定是要换了院里的厨子才好,可惜,可惜啊!”
他却不知,自己在此仔细品味之际,另几间厢房之内,却在低声讨论着,往后是否要更为用功一二,以便叫卢大人瞧在心上,再请了他们同过府去改善一回,才是正经之事。
同样被今日外书房内的情形,报与主家知晓的厨房杨妈妈,也正洋洋得意道:“瞧见没,单拿出一道走油肉来,就叫这些个从没尝过的举人老爷们,连问带哄得寻了好几回。可见,往后这些个每日只晓得喊脚痛的老爷们,也该消停好一阵子了。”
“那可不是,就咱们家主子的那些菜谱,就够用在京里的大酒楼里了,哪是外头随便就得尝上一回的?再则说了,今日那人又是不出意外,早早骑马离去才是真正的好事一桩,要不然就他那块头,指不定就该叫你头痛咯!”
听了当家的这一句,那旁正灭了油灯坐上床来的杨妈妈,也不由得点头发笑起来:“还真是这般,只他一个的饭量就能抵上庄上四、五个孩子的,还是早些躲懒回镇的好。”
虽是躺下了,可终究还是不甚安心,毕竟主子有言在先,只要中午仍在地里坚守的,就一并邀了来自家用饭。倘若下回那胖老爷也得了信,指不定就要从自己手中浪费了好些饭食,不禁颇为担心起来。
待转过天来,就着了自家儿子去地里,悄悄寻了几人中真正用功的那个,问起厨房最是关心的这桩来。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杨妈妈是大感意外,才要再追问一句,就听得自家儿子,掩嘴偷笑道:“敢情那些举人老爷们,也与小子我一样,都是吃上了这口就想着下回了。真要是跟那胖老爷说起了,回头必得多匀了一份出来,可是划不来的哟!”
忙是笑着转身出了厨房,引得一旁两个在厨房帮忙打下手的婆子也是点头好笑道:“没想到,举人老爷们也都不是糊涂人,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往后倒是不用担心咱们庄上不够分咯!”
别看这两个婆子是来到甘霖,才先前进了府里的,经历杨妈妈的调教后,如今倒也已能就着东家的喜好,做出不少菜式来了。只是惟有几样繁复的,还只有一旁仔细配菜的份罢了。
而今,庄上算上这后来进府的两家子下人们,佃户数十有余,单是每日厨房里进出送饭的小厮,就不小五六个。正是因此,杨妈妈家的儿子也已加入了其中。
与卢家院落最是临近的那三家,各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来,正是做了供应佃户们每日午饭的所在。正经论道起来,这三家住的邻近的佃户,也是受益匪浅。
单是当初为三家整修屋舍的银子,已叫他们感激不已,更何况在东家处得了一顿可口的午饭,也让各家的孩子们欢喜非常。众人皆是看在眼里,所以听说腾出一间来供大家吃饭之用,哪里还有半句推脱之言,俱是卖力扫除干净,摆好了木桌、条凳,要不是窗户纸才刚换了没多久,定是赶在大家到来前重新糊上一遍才好。
然而,今日这般情景却让大家伙始料不及!
“你说举人老爷们,都上他们几家屋里坐下了?”早上才让儿子赶紧打听了清楚,哪里知晓这才没过半日,又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棘手之事,不得不脱了围裙直接寻到了二门上,求见主家二奶奶一面。
“二奶奶,这可如何是好?饭食倒是还略有剩下些,可供了他们九人,哦,八人的分量怕是不够。”
低头思量片刻,这才缓缓颔首:“无妨先匀给他们那头吃,我们院内的吃食,你再另外做些便利就成,回头那他们送来的搭伙银子也莫要直接收了,还是让他们寻了二爷议定了再交,便好。”
本就是突发事件,刚才跟着一路地里忙活时,也不曾听其中之人谈及,这会儿却随了大家伙一路去了佃户家中,要求就此搭伙在卢家厨房,却不免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直到晌午时分,一路笑着摇头回到院子的卢临渊,净手吃了一口热茶,才娓娓道来其中的事情。
原来,正是昨日的无意之举,才引发了今日的合力而为。为何直到大家伙忙完收工后,才随着去到佃户家中,却是为了避开那骑马独行之人,免得每日还需多分出于他用。
说道此处,漫说是那旁的二奶奶叶氏失笑摇头,就是卢临渊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苦笑:“早自这美食攻略如此见效,当初就该直接拉了他们在庄上用午饭,也免得我教十句,唯有一人用心记了,其余之人中能再有两人记住三句,已是万幸。”
“如今到好,今日只叫他们一旁看着佃户们如何采收,居然有人也亲自动手,割了好几捆草料,看得一旁的吴管事眼都瞪直了。”比了比佃户家的方向,更是好笑不已。
那旁叶氏却是笑着打断道:“说来也怪不得他们这般积极,这偏远之地的吃食本就粗糙,再加上咱们家好歹还讲究些烹饪之法,昨日才尝过一回就引得他们再不愿回去用饭了。”抬眼望向镇上那方:“就甘霖境内的大小酒楼而言,最多也就在羊肉这一项吃食上,还有些钻研,旁的却是不敢恭维!”
想到自家初到之时的那几回尝试,夫妻俩皆是相视而笑,好在自家庄上又养了猪、牛,就是今年才由京郊表姐家带来的那些鸡鸭,也足够自家在年节里,多添几道好吃食的。
只是来年需分出河滩来,放养些鸭苗却是不智的,毕竟此地本就短缺水源,饮用尚且还可,蓄养水禽却是勉为其难的,还是赶在年节到来之际,分了与各家过个丰厚年,才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