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请你随我来”,说着,湛虚便拐过正厅,往紫云观后边走去。顾羡赶紧后边跟上。
来到后院,有一间小屋紧闭,湛虚行过去打开门,径直进了去,在里面唤道,“少侠里边请。”
待顾羡进的室内,湛虚关好屋门。
顾羡一进屋,一抬头正面墙上有一人画像,非是旁人,正是紫清真人,仙风道骨,飘然如若世间之外。不过年纪却比顾羡在北棋山仙人洞见的年轻不少。
顾羡一见紫清真人画像,百感交集,内里酸楚,强忍悲伤。
湛虚真人看见顾羡如此表情,竟好似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像是已经料到一样,更加没有多问。说道,
“少侠,墙上画像中人便是贫道授业恩师紫清真人。”
顾羡赶紧跪下行礼。
起得身来,顾羡发现画像之下的台桌上竟是有香炉和花果供奉。这湛虚真人想来是早已认定自己的恩师已经仙逝了。只是不曾想到他老人家却是受困于北棋山烟霞谷数十寒暑。
顾羡起身,湛虚真人走了过去,焚香礼拜。
拜完,真人站起身来。就在一旁那么一直看着顾羡,微笑着,也不言语。
顾羡都被看得感觉挪不动脚步,仿佛僵住一般,定定站在那里,眼睛却不敢对视道长,往旁边看去。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待顾羡偷偷扫视,竟是瞥见湛虚真人的面庞全是泪水,已经蔓延到了下巴,粘在须髯之上。
他就那么流着泪,也不去擦,就那么看着顾羡,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道长?”顾羡轻声叫道。
“少侠难道没有其他对贫道要说的么?”湛虚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我。。。”,顾羡犹疑了。
“莫非少侠竟是信不过贫道?你当真以为我亦是同我那两个师兄一般不堪?”湛虚的嘴唇打着哆嗦。
顾羡顿感怆然无比,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紫清真人画像之前,禁不住泪如雨下。低头不语。他知道,湛虚真人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授业前辈就是紫清真人,这江湖之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教会年纪轻轻的自己这般绝顶的南霞道派武功,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一身江湖独步的内力。
湛虚真人看到顾羡这个样子,不再多言,走过来俯下身去,把顾羡的头轻轻抱在怀里,竟是忍不住放声痛哭。这哭声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竟像是一个孩童的哭,放肆无忌。
哭了多时,两个人才站起身来。
“道长,”顾羡刚想告诉湛虚有关紫清真人和自己的所有实情。
“孩子,”称呼已然改变,“你切莫要先说。我来告诉你关于师父和我的过往,听了以后你自然知晓。”
于是湛虚真人把自己和恩师紫清真人的渊源说给了顾羡知道。
原来这湛虚真人是紫清真人行走江湖之时收养的一个孤儿,慢慢发现其竟是聪慧无比,如同顾羡一般。最大的缺憾是从小到处流浪被各色人等欺负惯了,心性很是软弱。更是因为湛虚真人从小与生俱来的悲悯之心有关,哪怕是再受多少欺凌,也未曾反抗。即便是跟了紫清真人学了一身本领,他的心性从未变更,更不曾想去报复欺凌自己的人。
本来紫清真人因为湛虚的聪慧和悲悯,想把这南霞道派的掌教之位相传,奈何湛虚的柔弱寡淡的心性已定,所以紫清真人只能作罢。重新寻找掌教之位的传人。
或许这是冥冥注定,如果当初湛虚真人内心强大性格顽强,那么虽然会接手掌教之位,但是却也难说会不会也同遭了凌虚和重虚的毒手。祸福相依,湛虚真人的柔弱的性格竟是给了南霞道派另一个延续正道的机遇。否则这南霞道派除了凌虚重虚之辈的乌烟瘴气,竟是不会再有清流。
后来,当湛虚真人发现两个师兄和师父对于法王说法和先皇以丹药求长生的事情上愈发得意见不一之时,便随了自己的性格远走他乡了,但是当时也没有发现师父和两个师兄闹到水火不容的境地。
听了湛虚真人对过往的讲述,顾羡便问,“道长,那为什么紫清真人当初不将掌教之位传给凌虚重虚呢?您不是说当初关系还没有那么差么?”。
“孩子,你是不知。你也知道做父母和做师父的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和徒弟护短的,对不对?只是多少而已。所以,当初圆觉法师因为和前朝老相国顾长庚大人关系甚好,他从老相国那里得知,凌虚重虚竟是背着恩师许了先皇,答应替先皇去寻仙草炼制丹药以助先皇达成长生不老的企图。这却是严重背弃了恩师创立南霞道派的初衷和道心教义。因了此事,恩师不再考虑把掌教之位传给他俩任何一个。但是恩师即便是听了圆觉法师的话,也是对凌虚重虚有所护短。毕竟是跟了自己半生的徒弟。但是凌虚重虚却是对圆觉法师从此痛恨在心,到后来,圆觉法师还是在北棋山遭了他们俩的毒手。”
“那道长因何给紫清真人供奉香火和花果呢?难道道长早已知道紫清真人已经仙逝了?”顾羡问道。
“贫道只是猜测而已。如果恩师尚在人间,绝不会容忍凌虚重虚这般胡作非为的。所以思来想去,恩师应该早已不在了。这香火花果也是去年听闻了北棋山之变后才摆上的。本来还奢想恩师他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来到这栖雍山,我们师徒今生还可以重逢。这许多年都不知道梦了多少回。终究是物是人非,人力难为。”说着,湛虚面上又是凄然。
“孩子说说你吧,其实贫道在这紫云观一听说白庸说了你的身手和南霞的渊源,我便在想你和恩师到底是什么渊源了。我是不相信你会是凌虚或者重虚教出来的徒弟。不过你却是害怕贫道和那凌虚重虚一样为人是不?”
“道长,都是晚辈多虑。”
“也难怪你,有了凌虚重虚的为人在先,况且江湖中人对于贫道了解极少,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且说说吧。”
于是顾羡便把自己的所有过往,一五一十告诉了湛虚真人。
“贫道猜到恩师可能已经仙游,却未曾想到会遭了凌虚重虚如此毒手。更没有想到少侠便是和圆觉法师在北棋山一起遭难的顾公子,你身上颇有令祖老相国和令尊大人的百折不挠的坚毅和勇气,只这一点却是比贫道强了百倍。难怪恩师当初看到你会如此开心,倾囊相授。看来大燕复国希望尚在。”
“道长过誉了。您看,这便是当初紫清真人送给我的他的发簪。”最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紫清真人留给自己的发簪。
湛虚真人接过恩师的发簪,双手颤抖,本来心情已经平复不少,如今见了这发簪,两眼泪涌,滴落手中。
“孩子,你是不知道,贫道小时候多少次都是用这支发簪给恩师束发的。呜呼痛哉!”,湛虚以手锤击胸膛。
过了一会儿,湛虚收住泪水,又抬起头看着顾羡,“你把这恩师的发簪留给贫道吧,睹物思人,权当恩师尚在左右陪伴。”
顾羡点头答应,又转过头去,拭了眼泪。
湛虚真人把发簪藏好怀中,叹一口气,“都是贫道心性过于柔弱寡淡,否则也许恩师未必会遭此大难。都是我这徒儿不孝。”
“还有,既然你是恩师传艺,贫道便不能收你为徒了。但是恩师又不曾收你做徒弟,那么我也不能以师弟相称。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称呼吧。至于你说的如何清理门户和匡扶大燕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还有便是送你去京城风雷阁的事情,此事却是艰险,你容我好好想想。好了,我们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