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使人兴奋。
人类将自己拔擢出动物之列的时间,相比漫长的进化史不过一瞥,原初的欲望潜藏在基因层面极易被唤醒。
只需要一粒火星,“噼啪”一声,炸开烟花。
……
司契嗅到了血腥气,兴奋的情绪刺激他的大脑,搅扰本就混乱不堪的梦境。
他睁开眼。
炽白的无影灯直射入他的眼睛,纵然双目已被模糊,他还是在睁眼的那一刻感到了不适。
他抬起手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在看到自己被剥掉表皮裸露出猩红肌肉的左臂后,他咽了口唾沫。
血腥气的来源有了解释,这很合理。
【司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对待】
视线的左上方出现了一个浅灰色的界面,和市面上那些劣质游戏的系统栏一般无二。上面浮现惨白的文字,搭配着低沉沙哑的旁白男声。
司契闭上眼,界面依旧存在。
他现在可以判断,这不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也不是谁动用科技对他的大脑做了什么。
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转移他的位置,剥掉他的皮肤而不让他感到疼痛,在他眼前呈现实时刷新的系统界面……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可能是某个高位存在。
司契对此接受良好。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呈现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
惊喜。
烟花一样炸裂的惊喜。
不期而至的事总能带给他超出预想的喜悦,尤其是这事还涉及他未知的领域。
人类是有好奇心的,司契觉得自己勉强算个人类。
所以,他有好奇心是合理的。
【你身在一个致命的游戏中,现在你有任务在身】
【活下去,活过这一个小时,否则你将迎来真正的死亡】
“游戏?听起来很有意思。”
司契坐了起来,痛觉尚未回归,他因此能保留一种属于旁观者的沉着冷静。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光滑的台面上,洁白的底色上鲜血勾勒出一个着色不均的红色人形,冰冷的亚克力板吸收了体液的热量变得温暖。
台面十分眼熟,正是他在自己的地下室亦称收藏室里配的工作台。他至今还记得地下世界的老朱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个台面“不易被刀划坏”、“沾了血容易清洗”的情景。
在这座工作台上,他将原材料一步步处理成他现在这样——
全身布满网状分布血管的肌肉外露,腹部敞开,内里空若无物,像极了美术或者医学教室里的人体模型。
加工者有朝一日变成原材料,这无论放在哪一个领域都极度玄幻。
司契一面咂摸这一事件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感受,一面无比庆幸自己尚且完整,没有被大卸八块。
【你相信报应吗?】
【你对死者进行所谓的“加工”,双手沾满血腥而不自知,陶醉于自以为是的‘艺术’】
【你一定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你对他人所做的一切会在你自己身上重现】
旁白如是说,高高在上的语气令司契厌恶。
“其实我并不反感把自己做成标本。”
司契平静地开口,算是对旁白作出反驳。
“相反,我很期待。”
“毕竟,没有任何一具原材料能比我自己完美。”
司契微笑着说出自恋的话语,不以为耻。
旁白没有捧场,这令他不由有些失望。
系统界面上的文字继续刷新:
【你有罪,你的罪恶达到了诡异游戏的筛选标准,这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现,先前被剥离的痛觉毫无预兆地被返还,司契被陡然遍布全身的剧痛刺激出了眼泪。
“嘶……哈……”
溶解了盐分的液体顺脸颊流下,灵感甚至能捕捉到“滋滋”的蒸腾声。
司契想要昏厥,没能如愿,好像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逃避。
一时间他开始憎恶自己清醒的意识。
【这不是赎罪,而是惩戒】
【你,罪无可恕】
旁白居高临下的宣判中,司契如一条活鱼一样在工作台上抽搐。
被疼痛击碎的意识只能进行简单的思考。
第一,他要存活一个小时,一小时后还有没有死亡威胁无法得知。
第二,旁白所言的报应,估计就是把他的身体也按照他那套跨时代的艺术炮制一遍,做成标本。
第三,从身体现状看,以他为原材料的标本制作已经完成了前两个步骤,再把肌肉刮掉就可以扔进丙酮溶液脱脂了。
自有记忆起,司契从来不认为生存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变得更为艰难。
因为,他暂时不知道这个场景对“生死”的界定。
好像是为了印证司契的想法,系统界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文字:
【你真的认为,现在的你还活着吗?】
好问题。
司契挣扎的动作迟缓了些许。
他尽力聚合意识从事思考,从庄周的“齐物论”想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
几秒后,他笑了。
被血液黏连的肌肉因为脸部表情的变化再度撕裂,新产生的疼痛也没能打断他的笑容。
“嗯,我还活着。”
司契煞有介事地用郑重的语气回答,好似正在进行论文答辩。
“我猜,一旦我在你的诱导下认为自己已经死亡,我就会真正死去,是吗?”
停顿了两秒,没有得到回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
“主线任务是存活,要是一上来就把我弄死,我还玩什么?死者复生吗?”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你问得太急了,让我不得不心生警惕。”
“要是你不多此一问,我在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的时候,说不定还真会生出些许怀疑。”
“你如果在我怀疑自我的时候适当加以暗示,我也许真会中招。”
在司契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先前几乎要让他崩溃的疼痛全盘消失,隐隐的痛感只是记忆残存下来的幻觉。
他不知道这是克服死亡危机后的阶段性奖励,还是游戏在发现这招对他无用后放弃了无用的尝试。
【恭喜你通过了第一个考验,得以苟延残喘】
处境好转后,司契再度坐直了身子。
他没有急着走动,而是环顾四周,将自己所处的环境尽收眼底。
昏暗的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只有一盏无影灯亮着,除了他所躺的靠左侧墙壁的工作台外,其他地方多被阴影笼罩,不知潜藏着何物。
四面墙壁整洁,乍一看没有脏污或斑点,赏心悦目。
右侧墙角处堆着一堆被黑色帆布遮蔽的物事,隔着帆布只能隐隐看到藏在下面的它们的轮廓。
帆布和手术台中间隔一方矮桌,桌上放着一卷绷带,还有一把染血的手术刀。
没有医生,或者说——操刀者。
从事解剖的罪魁祸首并不在这里,短时间内,战斗可以避免。
做出这个判断后,司契没有窃喜,相反有些失落。
“下一步我要干什么呢?”他带着鼻音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发音像极了轻声哼唱的歌。
【不要高兴得太早,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众所周知,失去如此多的重要器官的人无法存活】
【你的时间不多了】
旁白声响了又停,司契眼前浅灰色的系统界面上,新出现的文字揭开谜底:
【主线任务已更新】
【主线任务:找齐你缺失的器官】
【任务时间: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