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不要恨我们。”
“孩子,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着!”
“爹,娘!”
在睡梦中猛然惊醒,庭榭恍然睁开眼睛,面对着透过残窗扫来的刺眼光线,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
内心似乎有一种难言的东西快要涌现出来,少年离开床铺,穿上草鞋,快步跑到屋子外面。
破旧的院落里面,正中间放着一个水缸。
水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偷用石头给打碎了,水缸破裂,浑浊的污水顺着裂缝的罅隙散落一地,而后沿着地面上的缝隙缓慢流淌。
而水缸旁边,几个用竹子编制好草帽被风吹落在石桌,落在地上沾满了泥。
这些草帽显然是已经用了很久,或者是放在院子里被曝晒了很长时间,纤细的绳条大多已经断裂开来,一阵风吹,这些破旧的草帽便在长满枯草的院子里滚动了起来,而后“啪嗒”一声落进混合着泥土的污水里。
推开发着吱呀声响的木门,没有管破裂的水缸,也没有去管散落在地上的草帽,庭榭疯狂的沿着大路向前奔跑着,血管里的血液快速的流动,他的呼吸声跟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甚至隐约盖住了耳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庭榭,又出去找你爹娘啊。”
终于,他奔跑的姿势被人给拦住了。
接连的嘲笑声开始响在名为庭榭的少年耳边,几个穿着同样破旧的少年并排站在一起,冷眼望着这个穿着草鞋的少年。
“嗨,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两天啊,这都过去多上时间了,你还不死心呢。我说啊,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回去多编制几个草帽去吧,别到时候一分钱赚不着,连口吃的都买不起,到时候跟你爹娘一样饿死在街头。”
“胡说,我爹娘根本没有死!”
“死了。”
“没有死。”
“死了。”
“没……”
“啪。”穿着草鞋的少年突然被人摔了一巴掌,想说出的话一下子没能继续说出口。
“唉……你说你非要嘴贱干什么,死就是死了,承认就是咯。”
“没有,我觉得我们是误解人家庭榭了,他爹娘的确是没有死,是跑到天上卖草帽去了。只是嘛……这草帽有些多,一时半卖不完。”
“哦,卖草帽咯,卖草帽咯,一个馒头十个草帽咯。”
“哈哈哈哈。”
村子里,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欺负庭榭,也几乎每个人都欺负过庭榭。
这个地处赤霞界一处偏僻地方的窄小村落,现如今总共只有十几户人家还在这里居住着。
名为大岩村的偏僻村落,用穷乡僻壤这四个字来形容毫不为过。
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是穷的可怜,基本上是吃完上顿就没有下顿。
再加上最近常年干旱,有时候一年务农所得的粮食还不够一户人家吃上两三个月的,所以原先这里将近百户人家,逃的逃死的死,现在也就只剩下包括庭榭在内的几十口人。
然而这所剩无几的几十口人里,除了已经老的走不动路在床上躺着等死的老人家,其余的大多都是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小混混。
这些人大多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童,独自一人留守这座绝望的村落,反正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死,指不定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今天,在活着的日子里能开心一天就是一天。
所以,当他们见到庭榭又一次发了疯似的跑到大路上,捂着肚子便哈哈大笑,把调侃跟讥讽当做死寂日子里的唯一乐趣。
“是啊,你爹娘是没死,他们是把你丢在家里,自己跑到城里去了!”
“别再在这里做你这没有边际的美梦了,不想在饿死之前被我们打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闭上你的烂嘴。”
想要再一次往前跑的草鞋少年被人绊倒在地上。
可能因为笑的太狠的缘故,有个体态消瘦的少年被空气呛了一嗓子,扭曲的面庞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就像是快要顶不住了一样。
“胡说,不可能,我爹娘没死,他们说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一定会回来接我!”
庭榭躺在地上,干的发硬的泥土摔在上面全身都在疼,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恐吓而有所屈服。
只是,有时候愚昧的勇气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理所应当的,在庭榭站起来之后,他又一次被人踹到在地上。
“废物东西,你活该跟着你那没用的爹娘一起去死!”
同样是面黄肌瘦形如枯骨的青年一脚把庭榭踹在地上,可能是因为太过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一脚其实并不是很有力气。
而且因为自己一下子用力过猛的缘故,这个青年稍稍有些喘气,凹陷的眼窝里写满了愤恨和阴翳。
人越是在绝望的时候,便越是见不得别人身上有希望这种东西存在。
就像一个长时间深处黑暗人,倘若有一天你让他突然见到光,他可能并不会觉得高兴觉得激动,只觉得这束光芒刺人眼睛。
在这座大岩村里,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少年,谁也不比谁高贵。
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日复一日在这看不见丁点希望的村落里等死一般活着,所以……
我们都在浑浑噩噩的等死,凭什么你庭榭可以不同!
凭什么!
少年们欺负的有些累了。
可能是觉得在这个傻子身上白费力气,除了耗费体力更容易饿着肚子之外,并没有半点作用,所以几个少年干脆的收了手,连一点唾沫星子都不愿意给,扬长而去。
庭榭躺在地上,痛到呼吸都有些使不上劲来。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的缘故,他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让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身处现实。
“不行,我不能睡,爹娘会回来的,他们会回来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回来了,正在等我回家。”
终于,名为庭榭的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踉跄着往回走去。
回到院子里,他在浑浊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喝进肚子里,而后强忍住胃里的恶心,躺回还留有余温的床铺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