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多，天刚刚亮，鸡就开始咯咯叫不停，满月打着哈欠，起来用簌口，洗了脸，做好早饭，就回房做发带了。
平日里阿爹在镇上，哥哥们在学堂，就满月和她娘两个人吃饭。阿爹是老二，分家没有得到多少地，盖了房子和菜园子，就剩下一块村头的地，种了些日常吃的青菜。
满月娘虽然脾气不好，还不会种田锄地，但实打实会一手好绣活，这也是满月奶奶当时看中她阿娘的原因。
小王氏卖的最高的一副刺绣，卖了八两银子，那可没日没夜为了赶进度绣了整整七个月，之后，小王氏再不敢接这活了。
小王氏自嫁过来后，这些年没吃过啥苦，丈夫给力，儿子争气。从满月会洗衣做饭后，家里的家务活都差不满月包了，除了两个儿子回来会亲自下厨，每日大多都时间就在屋里做的绣活，所以比村里其他妇人都养的好，养的白，就是脾气这么多年没有变过，一有不顺就爱打骂满月。
满月不会做太精细的绣活，小王氏不喜欢这个闺女，本不想教满月这一手绣活，但被丈夫发现教两个侄女冷落她，只好顺带也教了。如今满月十一岁，知道这个机会不易，一块布拆了绣，绣了拆，如今也能绣个小的花和蝴蝶，更精致的就干不了了。
发带大多都是未婚女子佩戴的，几年前满月阿爹特意从城里买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带，花了十五文钱，满月喜欢了很久，现在还在柜子里放着。而她现在做的，布料自然比不上满月爹买的那条，不过加了小饰品和流苏后，也变得精致好看起来，满月自己看了都喜欢，给自个留了几条好看的，打算以后养白了再戴。
满月将四四方方的布挑出来做手帕，其他的做发带，这些简单的绣活对她来说不难，先将布剪为一条条宽度相等的丝带，再用彩线将丝带封边，然后再在彩带底部挂上同色拇指大小形状各异的饰品，满月最爱这些小饰品，有蝴蝶，兔子，猫咪，也有云朵，小花，小葫芦等，最后还需要在最下面挂上一对丝线做的流苏，这样一个发带才算完成了。
满月做了一个时辰总共做了五朵发带，但是还没有绣花，旁边的竹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放了五六个同色的竹篮子，里面叠放着做好的发带，有单个的，也有一对的，还有一层放着巴掌大的手帕，用同色线封了边，还绣了各种的小花骨朵。
过年那会，家里有女娃的都会添点头绳，一文一个，也有卖发带的，要五文一对。
满月觉得自己比杂货郎卖的好看很多。打算卖三文一个，五文一对。二十五文的碎布，差不多做了四十个左右，还需要除去彩线和彩绳的钱，这个钱难赚，主要是在工夫上，每袋碎布，若是每日做上两个时辰，要花上大半个月，最后还要去走街串巷的卖。
满月去岁做了点自己带的头花，都是拿她娘剩下的边角料，做了十几朵，卖鸡蛋的时候顺带卖了下，两文一个就卖了，这才让她萌生起过年卖发带的心思，满月开始攒碎布，是秋天，布放太久怕会潮掉不鲜亮，而且只有过年那时候大家才舍得花上几文钱给孩子乐呵乐呵。
满月卖碎布的渠道是隔壁的小舟哥哥带她找的，带着她在各个街道店里转悠，看见后门卖碎布的，问了下价格，对比了好几家，才找了这家布料好价格且合适的，还帮满月反复算了账，觉得有利，教满月拿卖鸡蛋的钱再拿去买碎布，多囤几次，这样碎布多了，颜色好拼，再攒到快过年去到镇上去卖手帕和发带。
呆了两天，哥哥们就去上学了。
满月的爹王二贵，年前是最忙的时候，要等到过年那天回来，这些天，满月的鸡蛋也不全卖了，要攒着过年后给爹爹和哥哥们补身体，而且年后要走亲戚，也需要拿鸡蛋送礼待客。
天蒙蒙亮，风吹在脸上，刺着疼，满月依旧是拎着她的篮子，背上背着几个包袱，决定打算去镇上卖发带了。
“发带，手绢，三文一个，五文一对。发带，手绢，颜色好看，布料鲜亮。”满月提着篮子，在小巷子里喊着。
“小姑娘这里，这里。”一妇人听见吆喝，抱着一娃娃，打开大门，招手让满月进来。
“妞妞挑自己喜欢的。”妇人对她闺女柔声道。
“兔兔”。小娃娃一眼就瞧见挂在最外面的粉色小兔子，奶声奶气说。
“娘的娃娃果然有眼光，这个花色可是有一对的。”妇人一口亲在闺女脸颊上，见是单只的，问满月。
“这个有的，我给您找找。除了这个，夫人您看看这对小猫的，还有这对云朵的，小妹妹戴上肯定特别好看。”
“妞妞可喜欢？”妇人指着满月手里推荐的几个款式，问她闺女。
“喜欢。”小娃娃搂着妇人脖子，瓮声瓮气道。
“那要这个兔子，还有这对猫的，还有，旁边那对橙色的蝴蝶也拿上。”
“一个三文，这两对十文，总共是十三文，我这里还有手绢，也都好看，布料也好，才三文一个。”
“那再拿两条手绢。”
“好嘞，夫人，这些您拿好。”满月将发带理好递给妇人。
卖掉第一单，满月整理了下篮子，又在街里吆喝了起来。
刚刚买完发带的娃，她阿娘重新给她了一个小辫子，挂上新买的兔子发带，粉色的流苏刚好垂在脖子上面，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小娃娃迈着小短腿，就拉着娘到处炫耀去了。
“娘，我也想要。”
“小月月都有，我也要，哇。”
“我也喜欢小兔子。”
几个差不多的娃娃头，见同伴的兔子发带，都哇哇闹起来，几个大人被闹得不行，见发带也确实好看，在巷子里喊着满月进屋，挑着好几条。
差不多午间，家家户户飘着饭香，满月一上午卖了好些发带，肚子咕噜噜的叫，嗓子也快冒烟了，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背靠着墙，坐在石墩上，从兜里取出干粮和竹筒壶，嚼着干巴巴的饼，喝着水，午餐就解决了。
满月怀里抱着篮子，小睡了一会，想着待会去西街去卖，王二贵在那里做事，但是满月很少会来找她爹，怕给他添麻烦，这次是想把背上背的两捆发带寄放在爹爹那里。
满月她爹说是个掌柜，其实就是在一家走脚的酒肆里当管事，店里除了后厨烧饭，前面收银，迎客，端菜，收桌子的就他一个人，一整天忙的脚不沾地。
这个店虽然小，但好在店主人大方，王二贵每年攒的银钱，加上四季节日给的肉菜，勉勉强强可以供两个儿子读书，好在家里省事，小王氏绣花能攒钱，两个儿子闲暇之余也知道抄书赚钱，连自己的小女儿也会攒几个铜板，一家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在乡下也算过的好的。
“仙子们，发带三文一朵，像这种一对的，五文一对。”
几名穿着同色粉蓝色裙子，扎着双苞髻的女孩子，在街上走走逛逛，看见满月篮子里面发带款式新，都拥上来，拿起发带挑挑拣拣的试戴着，让对方帮忙掌个眼。
“这个流苏发带倒是好看，姐姐们，你们看看我戴这个好不好看。”
“你手上这个花色也太艳了。这只浅紫色的倒是不错。”年长些的姑娘拿起一朵蝴蝶样式的，往同伴头上比化着。
“我不要，我又不喜欢紫色，土里土气的。”年轻的小姑娘往后躲闪着，嘟嘟嘴，继续挑着喜欢的样式。
“绿珠姐姐挑的果然好看，我刚刚还想要呢，怕小圆不舍的，这下好了，可以匀给我了，小妹妹，这个样式的给我来一对。”站在边上的姑娘见年长些的姑娘被扫了面，赶紧打着马虎眼。
“马屁精，小贩，这个粉色的，还有这个玫红的，还有这个蓝色的，都给我包起来，那手绢也拿我看看。”叫小圆的姑娘嘟囔着嘴，也不看两个人脸色都沉下来，自顾自挑着。
“这绣的也太素了。”小姑娘嫌弃不要。
“仙子，您可以在这里绣上自己的佳作，那必然好看起来。”要是绣上整幅，满月要绣好几天，价位就要提上去，就不好卖。
“这倒是好主意，那给拿两个粉色的。”最近主子赏的多，小圆又是个存不下钱的，见着喜欢的就买的多。
“仙子们，这个一共六文，这个十九文，这个三文，……”满月一个个递给姑娘们，从胸前掏出钱袋，收好了铜板，又把钱袋仔细的放好。
“不就是仗着她娘的势嘛，都是丫鬟，非要高人一等。”绿珠呸了一声，等小圆走了，在最后面嘲讽着，慢慢的跟上去。一群人在满月这里买好，又到下一个摊位上去了。
满月看着这一群小姑娘的计较官司，低着头整理着翻乱的头花，心想，自己和几个表姐不和，也和这几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们这样，互相埋怨，看来吃饱穿暖了也是会有矛盾的。
一想到发带清空了半篮，总共卖了五十三文，满月心里开心起来，果然临近过年，来买年货的人多，东西好卖起来。
可能是之前那些姑娘们试戴打了个活招牌，满月小摊子前的姑娘越发多起来。
快要三四点，满月篮子里带来的发带，身上背着的也都卖的差不多了，发带只剩下奶白色的，其他都卖光了，手帕倒是还剩下十几个。再不去找爹爹，晚上走夜路，她虽然不害怕，但路却不好走。
身上揣着四五百文钱，满月心里乐开了花，货倒是卖光了，不用在寄放在爹爹那里，但怀里的钱，还是暂时先让爹爹保管，不然一路上满月也不放心。
过来转角，就看见了一家老店，还不是饭点，店里零星做了几个人喝着酒，聊着天。爹爹在账台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满月乐呵呵的走了上去。
“月儿来了。来来来。爹看看，呦，瘦了黑了，你娘是不是又不给你吃饱？”王二贵看着晒着黝黑的闺女，关切道。
“吃饱了的爹爹，你咋不一见面就说我黑。”满月嘟囔着小嘴。
“走，跟爹爹去后屋，你过来了，明天爹爹带你去买身衣裳。走，爹让牛叔叔来看会店。”王二贵走到前面，手拿过满月的篮子，牵着她的手要往后院去。
“爹爹，不用不用，娘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我就在这里和你说会话。”满月摇摇头，牵着她爹的袖子来回晃道，
“你个小丫头，也行，过几天爹就回去了，是不是又来卖鸡蛋啊？你那几个鸡蛋留着家里吃，别老想着卖几个钱。”王二贵心疼闺女，见没有多少客人，拉着闺女在账台后坐着。
“爹爹，我除了卖鸡蛋，你看，我卖发带和手帕呢，都是我自己做的。爹爹，你猜我卖了多少？”满月得意的给他爹爹看篮子里剩下的发带和手帕。
“小丫头，还给我打起哑谜了。”王二贵一脸宠溺的看着闺女，弯下身子，把耳朵凑过去。
“爹爹，你低一点，耳朵过来，五百多文呢。”
“呦，这老多。我闺女长本事了啊，哈哈哈。”王二贵以前以为闺女就赚几文钱，也从不打压闺女攒钱的兴致，每次回去还不时给她的钱匣子里丢点零花钱。一听到五百文，确实吓一跳，要知道他一月的工钱也就一两多，闺女这都有他半个月的收入了。
“爹爹，我厉害不。”满月一脸得意的表情，等着夸奖。
“那可不，也不看谁生的。”王二贵可一点也不谦虚，骄傲自得的很。
“爹爹，那我回去了，这个钱你帮我管着，回去路上带这么多钱我害怕。”满月把钱袋拿出来。
“那爹爹给你换成碎银子，刚好这段时间店里要换铜板找零。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去。下次有这么多，都先放爹爹这里来，爹给你存着。”王二贵拿出自己的钱袋，把闺女的放进去。
“嗯嗯，那爹爹我回去了。”满月抱了抱爹爹，带着爹爹给的葱油饼就回家了。
一连卖了十几日，满月都是先在巷子里卖，再去东西街卖。这段时间攒的货都卖的差不多了，现在在街上，时不时见到姑娘们头上戴着满月做的发带。
不过几天，也有其他人叫卖起来，款式和满月卖的差不多，价格差别较大，那布料差的手工差的，卖个一文，那挂上珍珠的，就要卖上几十或上百文钱。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满月脸上和手上都起了冻疮，令人开心的是，她这些天足足卖了三两四钱银子。
可好景不长，街上卖发饰的也越来越多，发带卖了几日，过了新鲜劲，就不好卖了，而且各个摊位上也出现了各种和满月一样的发带。满月后面降到两文一个，卖了好几天，才把家里攒的货都卖完了。家里还剩下一袋的碎布，满月本还没有来得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