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动员了北京城中所有的八旗兵马,以及所属的包衣壮丁,除了少数反正的绿营军依旧坚守故土,抵御清廷的野蛮劫掠之外,北直隶域内大部分城池都几乎处于毫不设防的状态,绝大部分具有组织能力的乡绅早就已经沿着运河南逃了。
顺治皇帝要劫掠北直隶,除了补充关外人力物力财力的考量之外,还有把这里变成一片焦土,阻碍明军之后出关征讨辽东的目的。
要知道,若是北直隶被清军烧光,杀光,抢光,北京再被毁掉,那明军进攻关外,就得从宣大绕道千里,穿过补给困难的草原,那将会使得明军的兵马投放能力大大降低。
而且,在此之前,明军或许还得先处理好和蒙古诸部落的关系,这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大清兵威尤盛的时候,这些蒙古人还屡屡动乱,更何况是明军。
至于从山东出兵,由海路进攻辽东,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顺治爸爸的爸爸——努尔哈赤罄竹难书的“十全武功”之一,就是把那里的几十万汉人杀得一干二净了,明军想要沿途获得补给,几乎不可能。
换言之,只要毁掉了明军进攻关外的后勤基地,那顺治就能在关外腾出手来,为之后撤到更北边做好准备。
只是,这些残暴的满洲贵族们没想到的是,山东,北直隶的各地义军很快就和反正的各地绿营合流,并获得了大量的武器和甲胃,虽然说缺乏训练的他们正面野战无法和八旗兵匹敌,但有了城池的依托,处处出击之下,还是极大拖延了八旗兵劫掠的速度。
而且,那些和满洲牵连最深,最忠诚的包衣兵基本上都已经死在了南方战场之上,清廷新征入伍得这些包衣则基本上是入关之后跑马圈地获得的,他们也有很多在拿到了武器之后,便选择了逃跑和反抗。
这些人虽然经历了短则几年,长则近十年的奴隶生活,但仍旧没有完全麻木,更不甘心一辈子都做奴隶。如今他们有了反抗的机会,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又如何还会助纣为虐?
这些义军,反正绿营军,叛逃的包衣兵所进行的顽强抵抗使得清廷歹毒的劫掠计划并没有能够全面推行,最终只是掠夺截杀了北京城周边的城镇村庄。
但就算是这样,清廷最终还是掠走了五十多万人口,牲畜粮食无数,使得包括北京城在内的整个顺天府,永平府,半个保定府,小半个河间府都几乎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陕西,山西两地也不得安宁,战事一触即发。
吴三桂虽然凭借着关宁军的老底,在乱局之中成为了西北地区反正绿营军的盟主,但他的地位并不牢固,陕西,山西两地的绿营军也并不完全听他的。
在刘文秀和李来亨的联合进攻之下,汉中,西安,潼关等地都不断有绿营兵逃出,将吴三桂的部署机密泄露出来。
不过,汇聚了整个陕西,山西绿营军的吴三桂,也形成了一支看起来十分强大的军事力量,总兵马近九万,比刘文秀和李来亨的联军还要多,而且其中大半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但这里面派系众多,而且大部分都不愿意和刘文秀,李来亨直接交手,他们虽然在乱局中加入了吴三桂的联盟,但其实也只是墙头草罢了。
真正和吴三桂一条心,希望打出统战价值,被刘文秀和李来亨重视的,是那些当初放满清入关,或者是在历次镇压农民起义中立下了大功的那些叛徒们。
这样的兵马虽然大部分都被洪承畴抽调走了,但仍旧有河南镇撤进了山西的高第所部,陕西宁夏,甘肃两镇的许多绿营军官,他们则成了吴三桂忠实拥护者。
吴三桂,高第等人最终也将本部的主要兵马都集中在了汉中,西安,潼关一带,似乎是准备要和已经兵临城下,三路进攻的刘文秀和李来亨联军决一死战。
南京城内,一万多各地调来的绿营精锐,还有数万当地招募的绿营守兵都已然是蠢蠢欲动,屯齐和陈泰败亡的消息传来,特别是陈泰的溃兵还在无锡附近被全歼之后,城中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反正了,但都被岳乐和洪承畴给扑灭了。
城中如今还有近两万的八旗兵,其中三千多是来自关外部落的新八旗,以及近万包衣兵,再加上南京城城防极其复杂坚固,这些零零散散的绿营兵反正又怎么可能会成功?
相较之下,安庆城虽然同样坚固,但城中的绿营一反正,在贺九仪的大军里应外合之下,固若金汤的安庆城一日便破了。
而其中的守将张勇战死,陈德投降,八旗兵全部死于绿营军和殿前军的联合袭击之下,贺九仪并不接受满鞑的投降,也很少有满人敢投降。
毕竟,他们之前在这片土地上犯下的种种恶行,他们自己是很清楚的,一旦被这些汉人抓住,会被处以什么样的极刑,就不得而知了。
而随着安庆城破,南京已经真真正正成为了清廷在南直隶中唯一的一个据点。城中的人心也早就已经散了,只是因为岳乐和洪承畴的威望,特别是满人几乎不敢投降,许多军官和士兵依旧追随,或者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就怕被突然处死。
诺大的南京城内虽然存有足够五万大军三年消耗的粮食,但固守下去也不过是等死罢了。因为南京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满清已经彻底败了,再也不会有什么援兵了。
没有援兵,又没有足以击败明军的野战力量,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如果再等下去,便是突围也没用了。
这样的局势之下,支撑着这支数万规模兵马坚持下去的,便是突围北上,和远在北京的清廷汇合,然后逃出关外,求得一线生机的可能了。
但这样的可能,必须建立在趁着明军在北方的统治还不巩固,立即突围的基础上,否则北京就要没了,甚至大清也要彻底没了,突围了又能怎么样?
南京城外的孙可望中军大帐之内,一场阻击突围清军,将岳乐,洪承畴所部主力歼灭城外的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不过,这一次负责主持会议的,却变成了马宝,孙可望的御用军议主持人白文选,则难得成为了听众。
且说,陈泰送来的几千颗货真价实的真满洲人头使得马宝在殿前军中的地位再上了一个台阶。
马宝也没想到,他当初提议,然后又奉命领兵攻打江南的各大清军据点,但一直都没有什么实际收获,原本正在被殿前军旧派军官质疑的,结果天上居然掉下了那么一块大饼。
借着立功的机会,马宝也特地向孙可望申请了主持下一轮军事会议的机会,然后得到了孙可望的批准。
“南京城从内到外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城四重城垣构成,其中外郭城周长超过百里,京城城区周长也达六七十里,城墙高且厚,便是用火炮连续轰击,恐怕没个一年半载也很难攻破。
因此,只要城中还有两万以上规模的大军驻守,贸然采取强攻可能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是会白白损失大批兵将……”
马宝介绍完南京城的基本情况之后,手中的竹枝指向了南京城外郭城的东面,秦淮河入长江的地方,这里是南京的水运中心,货物集散地,航行条件极好。
“清军在南京城中还有一支水师,据王辅臣所言,大约有船只五百多艘,其中一小半都是大船。但具体规模他目前也不太清楚。
王辅臣这个人多次背主,各方势力都基本上投靠过,如今他得了洪承畴的信任,本身也有不小的本事,在南京城的绿营军中颇有威望。”
马宝虽然准备了很久,但第一次主持,还是显得很稚嫩,面对那么多将领,还有孙可望这个国主,摄政王,白文选,贺九仪这些资历等级比他高的将军,说话也颇有些紧张。
“国主,有末将和张煌言在,清军若是真的敢从水路突围,臣一定把他们赶到长江里面去喂鱼。”卢名臣拱手抱拳,十分自信。
“卢将军说的没错,如今各地已经收复,末将和卢将军可以将水师集中在南京附近,只要清军水师出现,必让它全军覆没。”张煌言也紧接着说道。
卢名臣和张煌言对于清军所谓的水师都毫不在意,别说是五百舟船了,便是五千舟船,对于水师战斗力比不过普通海盗的清军水师,两人也不带怕的。他们要是合军一处,可是有近三万水师,这还是实数,便是郑成功,恐怕也得畏惧三分。
“清军的水师倒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王辅臣这个人,恐怕不能信。”白文选忽然出言,也熟练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支竹枝指向了南京城内外城的区域。然后扭头看向了孙可望,恭敬道:
“国主,臣觉得,王辅臣在洪承畴的眼皮子底下,应该做不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反正,这极有可能是洪承畴和岳乐的诡计,目的就是把我大军引入外城,然后借着城墙阻隔,使我大军不能随时追击。”
孙可望看向了白文选指着的地方。南京城外城围起来的区域相当之大,称得上天下第一城,以至于城中还有湖泊山岭,甚至还能在其中据险而守。
换言之,若是大军攻下了南京城的外城其实距离真正夺取南京,还差的很远,里面的内城依旧十分巩固,易守难攻。
“文选说得也不无道理,且不说王辅臣这个人可不可信,单单论南京城如此宽大,便是主力大军铺开,都无法做到全面围城,若是大军主力攻了进去,仅凭城外的兵马很难阻击清军主力。”
孙可望说着,又想起来王辅臣在原本历史上的表现,他倒不觉得王辅臣是炸降,但极有可能是被洪承畴给利用了。
“至于王辅臣是不是炸降,孤觉得并不重要,他自己或许也在被洪承畴利用,只不过是以为自己利用了洪承畴。
但不管是哪一种,咱们都只在城外等着清军,决不贸然攻进城中,否则便极有可能出现文选所说的情况。
而且,清军无论如何,都是要乘船才能过河的,长江可不是什么能游得过去小溪,因此南京城西北面的那个出口,水师必须封锁,决不能有一点疏漏。”
众人闻言,都一齐点头称是,孙可望随即对着马宝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而马宝得令,也当即蓄了口气,继续道:
“根据我们的估计和王辅臣的情报,清军目前在城中还有四万多兵马,其中一半是满洲八旗兵,剩下的兵马中,还有一半是包衣兵,另外一半是绿营兵。领军的绿营军主要将领除了王辅臣之外,还有南一魁,董学礼,他们也有反正的意思。
同时,南京城中的各类军需物资十分充足,战马也有五万多匹,城中还有上千工匠,数个火器兵器工坊,火炮火枪,弹药兵甲都不缺。
而且,这些兵马大部分都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精锐老兵,如今又急着突围,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给我军将士造成极大的伤亡。”
说到这里,在场的各个将领都面面相觑起来,孙可望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虽然李定国在东乡城外损失了近半主力之后,这天下大势基本上定了,但殿前军孙可望和诸将一样,都不希望接下来出现太大伤亡,他们还得以最快速度接管山东,北直隶等地。
“继续说下去。”孙可望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了马宝道。
“是,国主。”马宝随即把手上的竹枝移动到了南京城外郭城北面的地方:
“南京北面是长江,东面是秦淮河,若是清军从两处的交汇处出,便是直接走水路,但这基本不太可能,至少不会一开始便是如此。
而南面是我主力大军的军营所在,清军若是从此突围,那就是自投罗网,岳乐和洪承畴也必然不会敢冒这个险。
所以清军突围的最大可能,便是东面了,这里的地势比较复杂,我大军很难在这里对清军展开迅速的堵截和围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