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都伸手摸了摸鼻子,他惯常就不是一个会说谎掩饰的人,此时又被文徽行这么一审,顿时露出了马脚,只是还嘴硬:“陆老头?他什么都没说呀?”
他面容上堆起笑:“我就是在京中待的太无聊了,程师叔那人你也知道的,成天懒得不行,就知道使唤我去买酒,我这不是想着你来了苏州,过来看看嘛,顺便还能多见见我家侯爷...”
文徽行扶额:“什么时候成了你家侯爷了...”
神农都陶醉道:“从前没见过侯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应该是个黑脸罗汉样呢,没成想生的这么好,如今受了伤更是多了一种沧桑的美感...”
文徽行打住他:“停,你还没跟我说说侯爷的伤势呢。”文徽行心中暗道,看模样轩辕临的伤势似乎并无大碍,只是面色有些不太好。
听到这里,神农都放下手中的东西:“说到侯爷的伤,倒是有些蹊跷。”
“怎么说?”
“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侯爷身上只剩下一支箭了,那两处箭伤应该是你处理的吧。”
文徽行点头。
“嗯,处理的挺不错的,不枉费我这几年的悉心指导了。”
“...说重点。”
神农都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凝重:“最后那一支箭,上边淬了毒,伤口又比较深,当时看到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还好遇上的是我,若是旁人恐怕还救不了。那毒又很是凶险,绝非中原所有,幸好我随身带了不少药,其中有两味刚好可以一试,看效果问题应是不大。”
他边说边将目光转向窗外。落叶席卷,暮色四合。
文徽行脸色白了白,幸好当时神农都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问:“侯爷的伤能不能完全恢复?”
神农都叹气:“并没有十足把握,日常起居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提一提重物或是开弓射箭可能都很难了。”
文徽行怔住,一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伤成这样,之后又如何带兵呢?
神农都抿了抿唇,小声道:“侯爷是个不服软的,在榻上躺了一日便起来了,不过今日我看他试了两下剑,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侯爷本就善用长剑,惯用手又是右手,或许也没什么大影响呢。”
文徽行默然地望着神色担忧的神农都,她开始回忆,从自己醒来到如今,轩辕临的状态似乎有些反常,那个突入其来的拥抱,那种悲哀而温柔的神情,她越想越不对,又不敢贸然探口风。
轩辕临是不是玩消失,文徽行病秧子一个,只能在榻上躺着养伤,毕竟她是个从阎王殿走了一圈的人,有没有轩辕临那般强悍的身体素质,神农都在她的腹部缝了十多针,若不是有麻沸散,她只怕疼都疼死了。
如今强撑着同神农都说了半晌话,已经筋疲力竭。恰巧翠梅端了一碗汤进来:“刚炖好的汤,邢姑娘喝第一碗吧。”
文徽行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喝了一口,然后望着手中这只白瓷碗。
苏州虽多瓷窑,但瓷器易碎,寻常人家一般不会用白瓷,而是用陶碗土碗,像这样一间破屋子里,居然还能有这样一只白瓷碗?就算是有,这屋子荒凉已久,路过的人难道不顺手将碗拿走吗?
而且,这间破屋子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她心中怀疑,但嘴上也没问,只是静静喝汤,打算再观察观察,也不知道神农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汤里没有盐,也没什么味道,不过文徽行昏迷了几日,确实饿得慌,一碗汤喝的也快。腹部的伤口虽然疼,但也只是皮肉疼,并未伤及脏腑,她心中估算应该有个几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如今只是觉得气力不足而已。
她将汤碗撂下,心中想着,这轩辕临确实有非人之处,居然还有力气上山打野鸡。
神农都又端了药来,见她脸色十分苍白,便就嘱咐她喝了药早些休息。文徽行也确实有些眼皮打架,于是便也睡下了。
苏州城,南平侯府,陆侯书房。
林氏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走了进去,轻轻放在小案上,望着形容有些憔悴的陆信:“老爷,一天没用膳了,你多少吃一点吧。”
她的声音略有些哽塞:“临儿他肯定会没事的。”话还没说完,林氏便扯起帕子拭泪。
陆信看了看流泪的夫人,叹了一口气:“他在我的地界上出了事,于公我对不起朝廷,没法同圣上交代。于私,我更对不起轩辕兄,他唯一的子嗣若是出了事...”
林氏已然泣不成声,陆信看着夫人如此,也不禁动容。
他揽了揽林氏的肩:“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已派人将苏州城翻了个遍,没瞧见人,但也没见到尸首,如今他想必还活着,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夫人也莫要太过伤感了。”
林氏点点头,眉眼间皆是愁思,起身垂着头随着丫鬟一同回去了。
书房里,顿时只剩下陆信一人,温和的面容似乎在这几日迅速苍老了下去,一双眼中的动容顷刻间也消失了,眼皮微微有些下坠,一双眼中冷光闪了闪,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瞬间划过。
夜风不知何时已经吹动了帘外的薄纱宫灯,府中下人明了灯火,将夜点燃。“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天气说变就变,不过几日,残留人间的最后几分余热似乎也已经殆尽,天凉了。
陆元彻同苏州府衙的人,在苏州城里寻了几日了,依然不见轩辕临与文徽行的踪影,他开始后悔那日自己为什么没跟着他们一起,虽然他身上没什么功夫,大约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不知为何,陆元彻就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在的话或许就会好很多。
尚未宵禁,苏州城仍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不过几日,晋远侯南下在苏州神秘失踪一事便已经是妇孺皆知,流言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