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的两个人,一个去了冰世界,一个身处未知世界。
短短的时间,六个好朋友家里换了世界,炸了锅。
布赖涵一辈子顺风顺水,忽然发现自己正驾驶着一艘大船撞在了暗礁上。
他被撞晕了,船也漏水摇晃,颠簸得厉害,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下,天也旋地也转,直晃得人头晕目眩,翻肠倒肚,欲死欲活。
上有暴风骤雨,下有暗流汹涌,同船的他的老婆、儿媳在剧烈的颠簸中,经受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江拙技的妈妈一直拨打着儿子的电话,江拙技只顾着跑路,错过了接听。
发的信息又不知碰了儿子的哪根神经,叫他摔了手机。
一时失去了联系,她就像祥林嫂一样,从家里一趟趟出来进去,嘴里念叨着:“儿了,儿了!”
欧阳或或的爸爸头拄在墙上痛哭流涕,哭累了瘫坐在地上像个傻子。
他的妈妈忍受不了这等痛苦,急得直打自己耳光,披头散发地像个疯子。
辜义的老爸得到儿子出事的消息,犹如晴空里一个干雷。
他觉得儿子还没走远,还能叫回来,马不停蹄地到处去找。
他是老来得子,已经七十多岁了。
一辈子尽为儿子操心了,从三十几岁就盼儿子,却一连生了四个女儿。
后来老婆长时间的怀不了孩子,他想这辈子是没儿子的命了,整天念叨着认命吧认命吧!
都过了五十岁了,他还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将此事记挂在心。
感觉有希望的时候他期盼渴求,感觉希望渺茫时他就暗自神伤。
终于不知感动了何方神圣,他的老婆怀孕了。
他大喜过望,心想也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逢人便说我老婆又怀孕了,话说得好像这次是笃定专门为他送儿子的!
他老婆整日提心吊胆,暗暗责怪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怀了孕呢?
要是再生不出儿子,岂不是要把老头子害成神经病了?
他老婆说他,你大话说出去了,要是再生个女儿呢?
他把老婆一顿臭骂,说她不往好了想。
但他自己也很怕老婆的话再说中了,有一段时间也是坐卧不宁,恨不能作弊掺假。
要是再生不出个儿子,他真要神经错乱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怪,眼看着周围人家轻轻松松就拥有的东西,自己就是得不到,求也求不到,付出加倍的努力也得不到。
有那一点点你就满足如意,没有那一点点你就会觉得天地都少个角。
走路都低着头,而且越来越在意,直教人慢慢地害出心病来。
好在经历了人生最紧张的时刻,老婆终于生下的是儿子。
好比范进中举,他也是疯癫了好多天。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养儿子的,他好像对谁承诺过什么似的。
得了儿子我会怎么样怎么样。
从生下儿子的第一天起,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从奶水温度、衣服松紧、屁股纸软硬、玩具带不带毒,都要婆婆妈妈地过问和指导、测试和检查。
老婆都养大四个孩子了,好像还不如他懂得多,弄得夫妻关系一度紧张。
他望子成龙,想自己老来得子,子定不凡。
自己也是用了心了,用了心的东西自然是不一般,不成王侯将相,也得人中龙凤。
你看那孩子多好,那生得......长得......越看越觉得不凡......
可是渐渐地,他就没有那么自信了。
他的老婆在外面跟人家聊天,总是说,有一次我的儿子怎样怎样,有一次我的儿子如何如何……
人家都听着别扭,都是些司空见惯的事,怎么到了你家都是论次的?
他老婆叹口气说:“我们家都是一次,没有过第二次。”
有一次,买几个苹果分给孩子们,他的儿子每个都摸一遍,反来复去挑不到自己满意的那一个。
最后把每个都摔倒了地上,还要上去架脚踩。
拉也拉不住,吓也吓不住,只后悔生了个魔王。
好有一阵子,夫妻俩看见苹果都犯晕。
有一次,说了要给儿子买件新衣服,事情一多忘了。
回到家发现儿子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一家人以为他病了,忙乎到深夜,他哭了。
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说好的买新衣服怎么没买?
老夫妻俩赶紧认错,又把那承诺许个满满。
有一次,他在学校打乒乓球,从一个低年级小个子学生手里抢球拍。
那孩子不让,两个人发生了摩擦。
旁边还有女同学,他觉得很没面子,心里上下不爽,一口气始终出不来。
此后只要见到那孩子,他就威胁人家。
那孩子渐渐怕他了,一看见他心里就发慌。
能躲则躲,躲不开就得硬碰硬,硬着头皮的硬。
免不了挨着他的骂,趔趄着身子,从他龇牙咧嘴晃着的拳头下,滋溜闪过。
凭空长起他一阵威风。
按说,差不多就该放过了,可这威风偏偏一碰到弱者就按捺不住。
那是碰到一回长一回。
时间一长,那孩子就好像害上了心理疾病。
上学要好几年呢,三天两头遇见这么个人,弄得自己连个头儿都不敢长了。
本来个子就矮,一天到晚出不开身儿,如何是个头儿啊?
那小孩儿球打得好,也喜欢自作小玩具。
他用钢锯条磨了把小刀儿,自制了刀把和刀鞘。
小巧玲珑,挺漂亮,很是喜欢,揣在兜里,不时欣赏。
有一天他俩又遇到了,远远地,那小孩儿一阵紧张,手插进裤兜里,紧紧攥住那把小刀。
攥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一看,呦,手插兜里了!
几天不见有点儿洋爆嘛!想乍威儿?
于是更加了三分不屑,又嘿唬他。
这回那小孩儿像个受惊的骡子,非但不怕他,还要进攻他。
他当然没拿他当回事,却吃了大亏。
脖子被小刀儿划破,伤到静脉,差点儿送了命。
他的父母当然很伤心,虽说吃了亏,说起来却也不光彩,所以好久也不出门。
后来想想,这孩子也不是说跟谁学坏的,都教他向好,他却好像是带着原罪来的。
辜妈妈无奈地把教育的责任,推给了老天。
街坊邻居们嘴上不好评说什么,心里话:这孩子真欠揍!
可是想揍也揍不到了。
先得到的消息是说儿子摔伤了。
人们都怕辜妈妈辜爸爸年龄大了,承受不了,不敢以实情相告。
但是辜老头儿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儿子,非要亲眼看到伤成啥样了?
哎呦,儿子没了,这老公母俩活生生地怎么受得了?
哭喊着可以拿自己的命换回儿子来?
辜爸爸一会儿清醒,知道自己儿子确实走了。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儿子还能回来,只不过是走得远了一点儿。
吆三喝四地招人去找。
在这种亦真亦幻的情境中,他与所有小伙伴的家人都发生了冲突。
叫嚣着一个也跑不了,哪个也别想好过。
从现场最先跑掉的两个小伙伴,一到家,家里人看神情不对。
紧急追问,他俩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跟家人讲了。
一家人吓得面无血色,又是责骂又是担心。
他们辩解自己没打架,是辜义得理不饶人,扑倒欧阳或或撞断了栏杆……
辜义爸爸找上他们两家门来,大叫着:
“人命要拿人命偿!”
两家人感觉如雷轰顶。
这好比天塌下来,不分好赖一起砸呀!
还是去警察那里说说理吧!
于是家人就陪着他们去了警局,到那就被带到里面接受调查去了。
家人们以为,调查嘛,很快的,一会儿就出来了,还等着一起回家呢。
左等右等,只听一个探出头来的声音说:
“你们先回去吧!”
“先回去?”
我们可没有打架呀,什么意思?
就给关在里面了?
他们踮起脚尖儿想问,探出来的那个脑袋不见了。
家人们一个个心里面酸溜溜的,拿不准自己家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害怕又担忧,没有了回家的气力。
辜老头儿找到医院,见到欧阳或或爸妈,一看他们比自己还要悲伤,
但也不依不饶,大声叫嚷:
“你儿子打死了我儿子,等你儿子好了咱们再算账!”
又找到江拙技家,跟江拙技的妈妈理论起来:
“我儿子胆子小,轻易不惹事,被这帮孩子欺负不止一回了,这回给打死了还不承认!天理难容呀!”
最后到了布诺轩家:
“你儿子会武术,好几个孩子打他一个呀!我那可怜的儿啊,你怎么打得过他们呀!啊啊啊……呜呜呜……”
他在布家又哭又闹,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两个女儿怕他悲伤过度,担心有个什么闪失,拉着拽着离开了布诺轩家。
一天多的功夫,这老头儿整个人仿佛瘦去了一半。
拉扯起来轻轻的感觉,像根空了心的木头。
脸上没一点儿血色,花白的头发一根根直竖起来。
布赖涵在风雨颠簸中,不得不考虑另一件焦心的事。
因为早安排了孙儿的满月酒,喜信儿已经撒了出去。
马上就要举行了,突遇这种糟心事,如何办得下去?
不办吧,亲戚朋友一大堆,特别是亲家那边,新亲戚们可是头一次上门。
有什么体面的理由说不办呢?
或或妈妈老早就把鸡蛋呀、小米呀提了过来,祝福话说了一大堆。
转眼天塌了,布赖涵夫妇有心去医院看看,却怕刺激了或或爸妈。
辜老爷子的疯闹,布赖涵也领教了。
都是人生父母,那心情不难理解。
办酒席简直好比直接刺激他,使不得,使不得!
再说儿子也联系不上,这个场儿可是要他唱主角的。
可是警察正在找他,留了面子,说他是因朋友死伤害怕,叫家属做工作尽快来配合调查。
人家说其实也可以认他是负案在逃!
伤脑筋,这个时候办酒,是怕人不知道吗?
这事让万能的布赖涵犯起了难。
他的老婆想了个托辞:
“就跟亲戚们说小孙子突然生病了,病得挺厉害,满月酒先不办了。”
布赖涵一听大怒:
“胡说,哪有这样说的?太不吉利了!”
他老婆一听,舌头短了半截,不再说话,心乱如麻。
这时候,定好到水手长村接亲戚来吃满月酒的大客车司机,打电话来确定出行时间。
就好比兵临城下,十万火急,士兵问将官要不要放箭迎敌?
布赖涵说你等几分钟你等几分钟……
他紧急思索做出决定,原计划在哈起杜城里举行的满月酒,改在哈起杜城外与沙朴拉城接壤的净园大酒店举行。
那个地方有山有水,地处郊外,倒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重点是离市区很远,可以避开哈起杜城里的激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