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班前来商量婚事的人,谁都没听说过布赖涵的这段往事。
把个喜事办成这样,一个个灰头土脸,窝囊得不行。
一路上除了叹息之外,谁也不说话,一个个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布袋蟾看起来真也不像什么好人,这不是把我们都坑了吗?
都是有头有面的,以后还怎么见人?
唉,人心隔肚皮啊,有钱人家莫非都有点儿黑历史?
车子一进市区,就有个人捂着肚子说胃里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半路就下了车。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晃晃手机,像看到了啥紧急消息一样的,“哎吆”一声,说:“家里小孩儿突然流鼻血,要赶紧回去看看!”中途也下了车。
车里还剩下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那个对这个说:
“老潇,今晚我要到丈母娘家去,小舅子从外地回来了,好几年没见面了,我得去看看。
今天这事儿就劳烦你去和老蟾讲讲吧,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们啊!”
车里就剩下潇厂长一个人了。
他一看“卧的马”都尥蹶子了,合着就剩我一个好人了?
往日超逸洒脱的潇厂长顿时不洒脱了,别人都走,我不能走啊!
跟老蟾也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没听说他犯过啥事儿啊!
有的话,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嗨,咋翻出来这么个事儿来?
头大了!他思索着怎样和老蟾说这事儿。
布赖涵正在他家客厅等着大宴宾客呢!
一看只有老潇一个人回来了,进门时还东瞧西瞥的,这来势不对呀!
他预感不妙,一屁股坐进沙发,双手摁着两腿,想起起不来了,把老潇吓得一怔。
老潇上前抚抚他的额头:“兄弟,咋地了?”
老蟾重复老潇的话:“咋地了?咋地了?“一脸惊恐的样子。
要说还是老潇,吃的苦头多,遇事稳得住。
“没事儿没事儿,一场误会,误会!”他安慰着老蟾。
“成点事儿可太不容易了!”
老蟾嗓子眼儿干瘪着,沙哑的声音几乎带出了哭腔。
“先喝点水,先喝点水,别着急,别着急!”
老潇赶紧给他递茶杯。
老蟾的老婆闻声跑进来了,她一看自己老公的样子,脸色一下铁青下来。
她斜愣着身子,开着嘴巴,垂着双手,木鸡一样定格在那里,呆望着两个人。
老潇上前抓起布嫂一只手,给她调转方向,另一只手拍拍她肩头:
“嫂子,你先出去吧,没事的,一场误会,我和蟾哥商量商量!”
“妈呀!”
布嫂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一步跨出门去。
布赖涵看他老婆哭了,心里也凄燎凄燎的。
多少年来,还没见过自己老婆在面前哭,心里面顿时波涛汹涌。
“兄弟你尽管说,没这个福分咱也不强求!”
布赖涵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起身想拉潇厂长坐下说。
然而身子好像很沉,竟然没起得来,潇厂长赶紧上前扶他一把,顺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蟾哥,你可跟别人有过纠纷?”
潇厂长把布赖涵的茶杯往他跟前推推,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悄声问道。
“没有啊,啥事儿我都是让着别人,跟谁都没……小口角免不了,纠纷?谈不上!”
布赖涵点起一支烟,猛吸一口,长长地吐着烟雾,不假思索地再次肯定:“没有!”
“从来没有?比如......多少年以前?”
“特么说个媳妇还要挖我祖坟么?
我家世代温良厚道,我爷爷辈儿我爹辈儿都清白得很,我更是没做过扪良心的事,歪门邪道找不到我头上!”
布赖涵几乎有点义愤填膺了。
呵呵,说个媳妇至于到这地步吗?布赖涵看起来是真的急了。
“那就是得罪过什么小人了!”
老潇一看老蟾哥这着急而又信誓旦旦的样子,基本放下心来。
“这个倒说不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老潇到底什么事?到底什么人在算计我?”
布赖涵吼起来,他拿起桌上的烟向老潇那边一抛,瞪着老潇,等他回答。
老潇欠欠身重又坐定,一字一板地说:
“别急,别急......慢慢来!”
这回说话语气沉缓,胸有成竹:
“只要没‘坐过牢’就行,除此之外,啥黑也贴不到咱脸上!”
老潇就像肚子疼的人终于坐到了马桶上,放开胆子痛痛快快地把满肚子的忌讳释放了出来。
布赖涵并没有感觉到老潇话里某几个字的厉害,就像个病人不了解病毒的厉害一样。
“叫我分析呀,只不过虚惊一场!大不了有小人背后使使坏而已!”
此时的老潇倒像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开始分析起肚子疼的原因来。
“有人说你坐过牢……”老潇说完哈哈笑起来,把眼睛盯着他的老朋友。
布赖涵眼睛一瞪:“这是哪个王八犊子瞎扯淡!”他盯着老潇怔在那里。
“造这种谣?”没等老潇接话,他又继续骂道:“他妈谁会造这种谣!”
“老蟾,树大招风,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你可能得罪了什么人,有人使坏!”
“得罪谁了?”布赖涵沉思起来。
“哎呀,不管他是谁了,咱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
只要没有这回事就好,白的照样白黑的照样黑,现在主要的就是怎样挽回这事儿!”
“不订了,这婚!”
布赖涵气急败坏地说,气得直哆嗦。
“你也不要说这堵嘴头子的话,你要这样,人家更要看你热闹,还认为你真的坐过牢呢!”
老潇耐心地安抚他。
“那如何是好,事情都这样了,这是不打算让我活啊!心够黑的!这他妈到底是谁呢?”
布赖涵一边说,一边脑子里过电影,把那不太友好的人都想一遍。
“别管他是谁了,晴天也刮风阴天也刮风,咱们不能不让它刮,老天爷的事咱们管不了,自己的事还是能办的!”
潇厂长倒是一副锲而不舍的姿态,这个人虽然生意做得不咋样,却一直都是看啥都充满希望。
“那咋办?还是拜托你老弟费心吧,我是乱了方寸了!”
布赖涵向老潇拱拱手。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嘛!你老蟾也是久经沙场,不能被事情吓倒啊!”
“对对对!”
老蟾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握住老潇的手一个劲儿地颠。
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睛鼻子,回过头来继续颠,快哭了都。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回去想想办法,老蟾哥你别着急,紧走不到,慢走就到了!”
潇厂长又揽下了活儿来。
布赖涵生怕影响到儿子,挨个房间看了一遍,还好儿子不在家。
他赶紧去拧把毛巾,擦了擦脸。
她叫过妻子叮嘱一番,他老婆叹口气重又燃起希望,他们千恩万谢地把老潇送走。
布赖涵心神不定,到底是谁在造我的谣呢?
再说欢婶儿,轰走这伙人之后,犹如嗑瓜子磕着了臭虫,翻肠倒肚,一阵阵恶心。
觉得对不住心意,对不住她的爹妈,自己的哥嫂,气得坐在屋里大骂不止。
这可怎么向哥哥嫂子交代呢?
都怪那个破厂长,都怪自己那天多嘴,不多嘴不就没这个事了吗?
他今天还腆着个脸来了,那个货款也快到期了吧,还没还,给他打电话要钱,借机痛骂他一顿!
她大约一算,好像还不到一个月,她心下一狠,不到也要,羞臊羞臊他,不给他宽限了,叫他马上还钱!
心里想着,她气冲冲地就要拨电话。
这时,老六家媳妇屁颠屁颠地又来了,欢婶儿一看见她就骂上了:
“你特么倒幸灾乐祸的,我这里气得要死!”
“婶儿赖婶儿赖,坏了坏了!”
老六家媳妇哭笑不得地念叨着。
“坏了叫你来吃席!得把我气死!”
欢婶儿看着六儿家媳妇的样子有气无火地说。
“婶儿赖,真坏了!”
她又把欢婶儿拉到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说完忍俊不禁,一缩脖子先笑了。
“啪!”
欢婶儿那习惯性的一巴掌这回没有走空,扎扎实实地打在了六儿家媳妇的肩膀上。
“你说这丢人不?好好的事儿办成这样!
你呀你呀你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早晚叫你气死!”
欢婶儿抖着手,指头点着六儿家媳妇,扭转脸不看她。
“婶儿,你再给那个厂长打个电话呗!”
六儿家媳妇就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子,嬉皮笑脸地央求欢婶儿。
“我不打,你打!”
欢婶儿把个手机往六儿家媳妇面前一扔。
六儿家媳妇捡起手机,拍打着欢婶儿的胸口窝儿:
“还得欢婶儿,吃席还得靠欢婶儿!”
“吃你奶奶的头!”
欢婶儿有气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六儿家媳妇也陪着欢婶儿坐到了地上。
良久,沉默了良久。
娘儿两个大眼儿瞪小眼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六儿家媳妇瞅准机会,装作委屈的样子,对着欢婶儿扮个鬼脸儿。
欢婶儿禁不住“噗嗤”一笑,又扬起巴掌向着六儿家媳妇欲要打。
六儿家媳妇手脚麻利,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攥住欢婶儿扬起来的手臂,顺势把她拉了起来。
调皮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糊啦了一把,嘻嘻嘻嘻地笑着说:
“哈哈,有事儿难不倒欢婶儿!”
“别气我了!”
欢婶儿绷住了要喷出的笑。
这时候心意抱着小侄儿也来了,她洒脱自然,像啥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
“婶儿,老六又惹你生气了吗?”
心意看着欢婶儿那飘着半块阴云的笑脸,拿起小侄儿一只小手儿向着他的妈妈:
“打她!打她!”
逗得小侄子咯咯咯笑起来,清澈的笑声一下子使欢婶儿的心里明朗起来。
就像立即换了一个世界,刚才那一切乱糟糟的东西全没了。
她看着小家伙儿的笑脸儿,拍手招引着:
“来,奶奶抱抱!”
孩子一上身,一阵奶香直冲胸臆,满怀里充满希望,从头到脚酥酥松松。
欢婶儿感到说不尽的惬意,仿佛满园的桃花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