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前。
吕布面若寒霜,状似杀神。
曹操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吕布!休要太过放肆!”
“当真欺吾不敢动手乎!”
吕布根本不理会曹操暴怒,左臂举在半空,目光越过曹操,投向刘备身后的糜竺。
糜竺自昨日顶撞曹操后,虽然被吕布点名,今日跟着刘备一道前来,但是却颇为低调。
此前一直站在关羽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此刻见吕布目视到他,才策马上前,神色坦然道:
“吕布,我乃是前州牧陶谦大人任命的徐州别驾。”
“玄德公被你驱离徐州,我便跟随玄德公一道撤走。”
“跟你从无交情,亦无隶属,更谈不上背叛。”
“你对陈登的那一套说辞,对我无用。”
吕布静默不语,只是凌冽的望着糜竺。
糜竺一拍脑袋,貌似恍然大悟道:
“我糜氏累世经营东海,在下邳亦产业无数。”
“你流浪之军,窃取徐州,穷兵黩武。”
“打我糜氏家业的主意,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糜竺既然追随玄德公,撤离下邳,自是已做决定。”
“糜氏在下邳一应家业,任你取求,糜氏没有二话。”
吕布冷冷一笑,缓缓道:
“想打你糜氏产业主意的,不是我,是曹操!”
曹操、糜竺二人闻言,齐齐一震。
吕布继续道:
“曹操现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糜氏又财富数亿。”
“你与糜芳兄弟二人早日投奔曹操麾下,说不得位居二千石。”
此语一出,刘备亦微微色变。
吕布说道:
“假若我是曹操的话,会让朝廷封你兄弟何职呢?”
“唔……就一个嬴郡太守、一个彭城相罢。”
曹操大为震动。
要知道吕布刚才所说的,确确实实就是他此前所想的。
尤其是糜氏兄弟二人分别担任郡守、国相的职务,正是昨日辰时下邳大战之前,他准备攻灭吕布以后,用于拉拢二人的筹码。
与先前跟陈登密谋之事泄露不同,这一想法,完全是他内心的筹划,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此刻却被吕布突然道破,曹操内心受到的震惊,不可言喻。
他满腹狐疑,上上下下打量着吕布。
现下的吕布,仿佛全知全能的神一般,洞察人心,未卜先知。
这一发现,突然让他感到一阵气沮。
但是明面上,却勃然大怒,高声喝道:
“吕布,你休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吕布望了一眼曹操,道:
“曹大人当真没有想过?”
“这糜氏兄弟可是少有人才,糜氏家业更是雄厚无比。”
“建安元年,我将刘大耳赶出下邳,流浪到广陵郡海西县。”
“糜竺大手一挥,将妹妹嫁给刘大耳。”
“又送奴客二千,金银货币无数,以助军资。”
“等到刘大耳从海西一路辗转到小沛时。”
“手下人马已经又壮大到一万以上。”
“此等能力,此等财力,曹大人不眼红?”
曹操义正词严道:
“吕布,我迎驾天子,奉辞伐罪,堂堂之师,以德服人。”
“我与玄德,一见如故。”
“出则同舆,坐则同席。”
“我等关系,岂会被你三言两语挑拨离间。”
吕布也不争辩,只是略带嘲讽的对曹操说道:
“曹大人保重身体,勿要动怒。”
“我亦可以明告你。”
“你挖不走刘大耳的人。”
“糜竺糜芳二人,最终会抛下官职,追随刘大耳周旋。”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听到“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几个字,原本已恢复到不动声色的刘备,霍然一震,神色大变。
他迅速调整神色,偷眼打量四周。
幸好曹操位于他身前,曹操麾下将官的注意力也都被吕布吸引,没有人发现他的反应。
吕布说了这么多,也不想再废话。
高举在空中的左手,无名指、小指收拢,拇指、食指、中指高高竖立,指向苍穹。
做了一个手势——“三”。
下邳城上,“呼啦啦”押上三十余人,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糜竺面色一变,睁大眼睛,极力辨识城头上的人群。
片刻之后,似乎暗暗舒了一口气,面色一正,刚要说话。
糜芳突然打马冲了上来,厉声道:
“吕布!你要谋我糜氏家业,尽管拿去!”
“抓我糜氏亲眷来做交换,是为何意?!”
吕布瞥了糜芳一眼,摇头道:
“不不不!”
“我不是拿他们交换。”
“我是要拿他们的人头。”
糜芳大惊失色,语带哀求道:
“吕布,我兄弟二人之事,我等自担之。”
“不要连累旁人……”
糜竺将手一摆,止住糜芳,凛然道:
“吕布!汝狼子野心、粗暴嗜杀!”
“我糜氏一族虽然商贾出身,但人人皆知天下大义!”
“此刻纵然身死,亦是为义而死,永世流芳!”
“你若不怕背上千古骂名,有胆就下令杀……”
“啊……住手!”
糜竺话没说完,突然口风急转,从大义凛然瞬间变成凄切嘶吼。
原来,吕布身后的下邳城头上,又押上了两个人。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儿。
正是糜竺小妾糜孙氏,以及出生不久的男婴。
吕布冷眼望着糜竺:
“说!继续说!”
糜竺在马背上晃了晃,虚弱的说道:
“吕布,如何才能放了我妻儿?”
“只要糜氏能够做到,你尽管提……”
吕布冷笑一声,道:
“亲弟弟糜兰,可以去死。”
“亲妹妹糜梅,可以去死。”
“族弟糜铁、族叔糜高、族婶、族侄……尽可去死。”
“到得自己的妻儿,就舍不得让他们去死了?”
糜竺无话可说,只是满脸哀切的望着吕布。
吕布冰冷的语音满是愤恨:
“早在昨日大战之前,你已安排仆童,日夜监视我州牧府动静,是否?!”
“你早已下令,一待我之妻女出府,就当场围猎,格杀勿论,是否?!”
“你早已计定,斩草除根,将我妻女尽数屠戮,是否?”
吕布每喝问一句“是否”,糜竺的身子在马上就矮一分。
到得最后一句,糜竺几乎从马背上跌下来。
当下无力的趴在马脖子上,哀求道:
“将军……祸不及家人……”
“求你……”
吕布目光血红,仰天长笑,笑声中却殊无笑意:
“祸不及家人!”
“又一个祸不及家人!”
“好一个祸不及家人!”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吕布突然面色一沉,涩声厉喝道:
“前生今日,白门楼上!”
“我以命相求,只为祸不及家人的时候!”
“你们是如何做的?!”
说罢,举在空中的左臂用力挥下。
下邳城上,顿时惨叫连连,数十颗人头滚滚落地。
糜竺心痛如绞,抱着马脖子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吕布又缓缓举起了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