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氏还有余孽?”
吕布扬手止住上前的军士,寒声道:
“尔若欺骗本将军,定教尔生不如死!”
精瘦汉子磕头如捣蒜,大声道:
“贱民万万不敢欺瞒!”
“那糜竺小妾糜孙氏,三日前生产了小儿,现正在僻静处休养。”
“贱民愿意带路抓捕,只望将军开恩,饶我一条贱命!”
吕布正要说话,却见俘虏中一名中年妇女突然奋力向前挣扎,厉声喝骂:
“李沆!你的良心都喂了狗吗?”
“当年我夫妇一路乞讨到下邳,多亏家主收留我们。”
“这么些年来,家主又一直栽培你,还提你做了酒楼的执事。”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小人,枉我顾氏跟你二十年夫妻!”
那精瘦汉子神色一变,跪在地上回头大骂:
“妇人闭嘴!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夫妻性命!”
“那糜竺提拔我,只不过是想要我替他卖命!”
“我这些年来替他做的事,早就足够偿还他收留之恩了!”
“想活命的话,现在就跟我一起带路,去抓那糜竺余孽!”
“将军大人宽宏大量,一定也会饶你一命的!”
“呸!”那中年妇女这时已经挤到前头,重重的朝精瘦汉子唾了一口,厉声道:
“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家主的!”
说罢,中年妇女猛地合身扑向一名持枪军士,锋利枪尖瞬间刺透她的心窝,鲜血四溅,当场身亡。
亲眼见到陪伴多年的妻子横死,精瘦汉子竟毫无怜惜之色,继续转向吕布乞求道:
“那糜孙氏身边仅有两名老妇照料。”
“将军大人只需派一伍军士,贱民担保,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这突发的一幕,看得吕布心情十分复杂。
若是重生之前,以他的性子,恐怕早就当场释放妇人,吩咐将那汉子斩首了。
可是经历过白门楼一场生死后,他的心态和观念却悄然发生了转变。
虽然在情感上,他依旧敬佩妇女,厌恶汉子。
但是现实中,打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发誓。
绝不轻易被情感左右。
绝不让白门楼惨剧重演。
一念既定,他高坐马上,冷冷说道:
“去一伍士兵,随此人抓捕糜氏余孽。”
“若是所言为实,就地释放,赏金五锭。”
“若是虚言妄语,乱刀分尸!”
精瘦汉子闻言连连磕头,口称不敢,爬起身来,满脸喜气的带路而去。
吕布又扫了一眼剩下的俘虏,冷冷道:
“尔等可还有线索可供?”
“若无线索,本将军就要吩咐动手了。”
死亡在即,那一群俘虏立即骚动起来。
有的绝望嘶吼,有的大声求饶,有的当场瘫倒,有的恍惚呆滞。
吕布静侯了片刻,知道在这群俘虏中,确实搜寻不到新的线索了,当下挥挥手道:“动手罢……”
“且慢——!”
“杀不得——!”
远处一骑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歇斯底里的大喊。
吕布定睛一看,却是陈宫,于是再度扬手止住军士。
远远的,只见陈宫骑着一匹黄马,马鞍都没有装,两只手紧紧抱着马脖子。
头上发髻散落,身上衣裳凌乱,脚下还赤着双脚,神态好不狼狈,跟往日的名士做派大相径庭。
陈宫匆匆奔近,满脸焦灼之色,伏在马脖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奉先,这些人……杀不得……”
“糜氏……糜氏……”
“在徐州累世经营……”
“州内各郡都有其产业仆童……势力庞大,盘根错节……”
“杀了糜氏族人,恐怕徐州……徐州……会全境大乱……”
“为我军大业计,这些人……宜抓不宜杀,以徐图后计。”
吕布闻言,眉头微挑道:
“糜氏营商出身,地位低微,逐利不轨,品行恶劣。”
“其中尤以糜竺糜芳为最。”
“当年陶谦就任徐州刺史,糜竺花巨资购得别驾从事一职,依附权贵,上下其手,大肆索利。”
“我军豹公,当年乃陶谦乡党旧部,资深将领。”
“陶谦死后,徐州本当以豹公为尊。”
“但是那糜竺假托陶谦遗言,以利勾结,迎纳刘备入主。”
“事后又以迎驾首功自居,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豹公首当其冲,被其清算,差点性命不保。”
“此等败类之族,留了何用?”
陈宫此时已经调匀气息,劝谏道:
“奉先,凡成大事者,必不拘于一事之隙、一介之仇。”
“若能收得糜氏为用,于我军大业,襄助巨大啊。”
吕布冷冷一笑道:
“建安元年,我入主徐州,刘备逃亡海西。”
“糜竺将其妹进于刘备为夫人,又进奴客二千,并献金银货币以助军资。”
“刘备借此死灰复燃。”
“待得我令其还驻小沛时,已经合兵又到万余人。”
“我至今深悔当初放虎归山,以致养虎为患。”
“至于那糜竺,自其于海西进其妹与刘备始,态度早已明矣!”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突然涌进一段记忆碎片,当下缓缓道:
“如果吕布今天就要没有了,那还要这糜氏干什么?”
陈宫闻言,一时做不得声。
吕布见状,第三次挥手命令:
“动手罢。”
“杀不得!”陈宫身体一震,赶紧高声喝止。
“奉先……”望着微感不耐的吕布,陈宫苦口婆心道:
“你既有此心结,那糜氏亲眷或杀或捕或放,我不再谏。”
“但是那些管事仆童之辈……”
“他们依附糜氏,不过是为了择食谋生而已。”
“这群人虽然碌碌,但也各有一技之长。”
“与其杀死浪费,不如收归我用。”
“奉先……为三军计,为大业计,为长远计。”
“该宽手时需宽手啊。”
吕布闻言,默默深思。
前世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终其一生,哪怕身为败军之将,哪怕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士人阶层接纳。
但是在士人掌握话语权的后世史书上,对他从来都没有“屠戮好杀”的记载。
充其量就是攻击他军纪败坏。
而事实上,他所谓“将士钞掠”的行为,相较于董卓挖坟掘墓、曹操大肆屠城。
简直就是军纪典范、军风楷模。
因此,重生之后。
他虽然一直被复仇之志冲击,但过往数十年的理念理智,毕竟还都在。
此刻听到劝谏。
在陈宫的紧张注视中,在军士的目光询问中,在俘虏的乞求巴望中。
他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旁人!”
“非糜氏亲眷者,一概押送大牢,严加看管。”
“待本将军击退曹操后,交由别驾从事陈宫处置。”
陈宫闻言,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那群俘虏死里逃生,更是喜极而泣。
“叮——!”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