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清瑜来了,本来在太傅与宫中司礼太监方公公督导下一板一眼学习礼仪的泽礼,立刻什么都不顾了。他客气请了太傅与方公公稍作休息,自个立马到了偏殿去见清瑜。
清瑜见泽礼今日一身玄黄龙袍,看着精神了不少。虽然个子不高,一路上却也是龙行虎步,有些帝王气势。
清瑜立即下跪道:“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泽礼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早不是在巴州时了,两姐弟如今已经分了君臣,再不能似当时一般亲密无碍。
泽礼有些生硬的抬手道:“平身。姐姐难得进宫一次,来人,赐座。”
清瑜知道四周都是盯着她们姐弟的眼线,太后必定不希望她们姐弟太过亲密,清瑜哪里敢越矩,起身推辞道:“多谢皇上优容,臣女不敢。还请皇上允许臣女站着答话。”
泽礼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黯,他知道姐姐这也是为了他好,不便过分强求,便默许了。早有太监宫娥上前为泽礼铺了座,泽礼便坐下,开口问道:“姐姐今儿怎么进宫来了?府上都还好吧?慕容姨娘呢?”
清瑜恭敬答道:“不敢劳皇上记挂,府中一切都好。慕容姨娘如今掌管家事,有些繁忙,但是身子康健,还请皇上放心。今日臣女进宫,主要是向太后、向皇上请安。”
泽礼哦了一声,便问道:“姐姐见过母后了吗?这些日子母后操劳朝政,除了早晚请安,朕平时也难得见到母后。”
清瑜见泽礼侃侃而谈,皇帝口吻已经自然而然,心中也有些感慨。她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臣女陪太后在御花园走了走。刚刚送了太后回慈宁宫。”
泽礼点点头,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对清瑜说,却偏偏周围人太多,实在不方便。想了想,泽礼冒出个主意,含笑道:“朕记得姐姐平素喜欢书画,御书房藏有不少名家真迹,今日既然姐姐进宫了,在此闲坐也是无聊,不妨随我去欣赏欣赏,也好开开眼界。”
泽礼这话说出来,清瑜就是傻子也明白了。她虽不愿让太后觉得她们姐弟亲密,可是好不容易进一次宫,清瑜也委实有许多私密话儿想跟泽礼说。况且头先太后突然来这么一手,封了清瑜公主,清瑜实在觉得有些蹊跷。再加上未来要是真的去了巴州,再想面见天颜就难有机会了,清瑜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清瑜忙顺水推舟道:“多谢皇上成全。有这个机会,臣女是求之不得。”
泽礼点点头,吩咐左右道:“摆驾,朕带姐姐去一趟御书房,让人去知会太傅与方公公一声,就说今日告半天假。”
那些伺候在侧的太监忙领了旨,引着泽礼往御书房去。清瑜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显得十分低调。这些宫人太监知道清瑜本是泽礼的亲姐姐,见这位贵人如此恭谨守礼,丝毫不以自身身份作态,都暗暗佩服。
等到了御书房,泽礼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帮围在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御书房中虽有两个小太监,却是聪明伶俐,早被泽礼收服了。泽礼吩咐人都下去,偌大的御书房中,只留下了姐弟二人,泽礼方才上前,忘形拉着清瑜的衣袖,眼中流露出百般依恋。泽礼憨憨的道:“姐姐别再那样跟我说话了,我听了很不舒服。”
清瑜看了也觉得心如刀割,泽礼才只这么点大,便要日日生活在这危机四伏的宫中。虽然贵为天子,但既无实权,又无强援,不过是大人们的傀儡罢了。清瑜叹息道:“姐姐也是没有办法。若一时忘形留下把柄让人说嘴,只怕太后那边便看轻你了。在这宫中,你亲政前,都要仰仗太后的鼻息。我不能帮你已经是羞愧,哪里还能给你添乱?”
泽礼微笑道:“不要紧。太后如今待我也极好。她也怕我偏向外臣和摄政王,姐姐不要太担心我。”
清瑜点点头,仍然不放心的嘱咐道:“我知道你是懂事的,不过太后不是简单人,你要跟她耍心机还是太小儿科了。记住以孝为先,不能留下什么话柄。”
泽礼连连点头,又兴奋的问道:“姐姐今日进宫,是不是太后传召的?我屡次提及想要太后恢复姐姐的郡主封号,这一次她可准了?”
清瑜苦笑道:“你呀这是好心办坏事。那什么郡主名号要不要有什么关系?我该是谁还是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恳先帝与太后,倒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你可知道,这次太后封了我什么?封我做巴陵公主!”
“公主?”泽礼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冥思苦想,半晌这位小皇帝才抬头看向清瑜,担忧的道:“姐姐,我觉得这不是好事。”
清瑜闻言眼皮一跳,她的直觉也告诉她这里头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想明白罢了。清瑜便道:“我也是刚听到消息乱了分寸,你倒是帮姐姐分析分析,为什么说这不是好事。”
泽礼沉吟道:“一来,咱们陈国数十年来没有过公主,固然是因为先帝没有女儿,同时也是因为咱们陈国宗室分封极为谨慎。公主封地、俸禄等同于亲王,而先帝在时,也不过分封了七位亲王而已。我那些叔叔里头,母族出身差一点的都只能封个郡王。由此可见这个封号的珍贵。而姐姐多年来并没有出现在咱们陈国宗室的视野里,这会儿突然封了公主,只怕有许多人不服。我的意思,反正将来我真的亲政了,一定会封姐姐做公主的,眼下姐姐还是先恢复了郡主之位,比较保守安全。”
清瑜知道是这个道理,点头道:“我也知道,可是太后显然早有预谋,她拿了巴州难民的事情诱我动心,再以雷霆之速宣布了懿旨,我实在有些手忙脚乱,来不及应对。”
泽礼皱眉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另一方面了,若说太后是为了交好姐姐,而封了这个公主,实在说不通。因为无论太后对姐姐你怎么好,姐姐也不会亲太后而疏摄政王,明明是有去无回的饵,太后为什么愿意下这么大的本钱呢?”
清瑜心中有些紧张,忐忑的道:“依弟弟的意思,太后绝不是嘴上说得那么简单,只是想要我处理好巴州难民的事情,为女人家争一口气?”
泽礼摇头,轻声道:“我不信,姐姐相信吗?”
清瑜苦笑道:“其实我也不信,垂帘听政的太后,斤斤计较这个,也太幼稚了些。”
泽礼有些担心道:“我怕这是太后祸水东引之计。本来对于太后如今把持朝政的状态,无论是顾命大臣,还是摄政王都有些不满。太后是既舍不得放权,又怕那两方联合起来跟她斗。若我猜得不错的话,封了姐姐做公主,虽然下注重,而开始若能成功转移朝野的视线,让顾命大臣为首的朝臣对摄政王不满,那么太后就能从中渔利……”
清瑜睁大了眼睛,豁然开朗。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泽礼,实在想不到几个月前还需要自己耳提面命的弟弟,如今竟然有了这般眼光。清瑜真心赞道:“若不是有了大局观,似我这般当局者迷,只怕根本想不到这一点。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皇上如今这么聪慧明礼,也可以心慰了。”
泽礼这次没有不好意思,只郑重道:“都是拜姐姐所赐。正是因为姐姐一路上走来经历那么多变故与辛苦,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与绝不言败的脾性,所以在我们嘉王府、父亲还有我面对难题时,姐姐都想尽办法为我们铺平道路。我如今虽还只是个傀儡,到底也算是位登九五。若没有姐姐的谆谆教导,此时的我只怕只会在这宫中享乐,也容易相信人。如果是那样,将来我落得什么下场不言而喻了。我不会忘记,姐姐在我被过继到先太子名下前,告诫我的那番话。多听多看多想,少说少做少问。奉太后如亲母,扶兄弟为肱骨。姐姐,我一定会做到的。”
清瑜听了鼻子一酸,将泽礼拥入怀中。清瑜拍着弟弟稚嫩的肩膀,小声道:“姐姐也不知道这样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你这个年纪,本是四处疯耍,摸鱼斗鸟的时候,如今却被这千般算计,万种阴谋纠缠住身心,姐姐看了真的好心疼。”
泽礼在清瑜的怀中再一次感受了仿佛母亲般的温暖,他呵呵笑道:“这些都是我通向成功的小小坎坷,没有姐姐说得那么难受。眼下我还是跟姐姐商量一下,怎么处理目前的局面吧。”
清瑜松开泽礼,点点头微笑道:“我听你的。这个公主还是不要当了,我回头就去太后那里请罪,求她收回成命。”
泽礼摇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莫说姐姐你之前没有反对,就是姐姐一直坚持反对,太后若是态度强硬,你哪又里反抗得了?眼下只能预先做好打算,怎么能既当这个公主,能又让姐姐一展长才,完成姐姐帮那些难民的心愿。还能不受朝臣的口诛笔伐。”
清瑜低头苦思了片刻,提出一个方案道:“借佛之名,广施仁爱。名为公主,不受俸禄供养。皇上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