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假慈悲了!你怎么就这么伪善呢?夜里借口求人参,可怜兮兮的拍开门。亏我们还发善心,信了你的鬼话。结果你转头就拿刀比在我娘脖子上,那么大义凛然。你是风光了,可怜我娘夜里就被那帮混蛋用绳子勒死了。陈清瑜,你晚上也敢闭眼!没梦见我娘伸长舌头找你索命去?”应陵看不得清瑜高高在上的样子,越发愤恨,喋喋不休的嚷嚷不停。
那两个妇人也是力气很大的,今日却是两个人都拖不动发了横的应陵。其中一个脾气大的妇人发了狠,扬起一巴掌就拍在应陵的脸上,应陵那张本就乌黑肮脏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五个粗粗的手指印。应陵被这一巴掌打了闭过气,想她当年是万众瞩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何日受过这种待遇,直气得白眼一翻,向后就栽倒。
清瑜虽然被应陵这么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心中也不舒服。可是见到她这个凄惨模样,也实在心惊。顾不得污秽,忙冲上前去看。那婆子也怕自己一巴掌就把人打出好歹来,虽然眼下这姑娘是落在地上的泥,可是到底是根正苗红的贵人,万一上头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清瑜见人都已经晕死过去,忙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抬进去。再找个太医来……”
那陪着清瑜来的小太监见清瑜准备跟着进冷宫,急了,忙拦住清瑜劝阻道:“小姐,这地方您可不能进去。让这些婆子去料理就是了。您还是赶紧跟我去找王公公他们吧。”
清瑜看了看门里,叹了一口气。她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只得将木樨给她的荷包都掏了出来,扔给那两个婆子道:“这些银子一半赏你们,一半你们拿去给她治病。记住,不要糊弄我。让我知道了,定当不饶!”
那两个婆子在冷宫这地方当差,平日里哪里有什么油水,捧着清瑜给的银子如坠梦中。忙换了笑脸,一口一个小姐的欢实叫着,都拍胸脯保证,一定帮应陵治病。
清瑜蹲下身子,用帕子将应陵脸上的赃物擦干净了,这才又叹息一声,起身准备跟着小太监走。
谁料今天就真不是一个好日子,这边刚晕倒过去一个。门里头又跑出一个。
即便是好几年没有见过,即便是沦落到了冷宫。清瑜还是一眼认出了胡贤妃,如今的胡庶人。毫无意外的,因为巴王谋逆,这位自姚贵妃死后,一直是后宫中排名第一的妃嫔一朝便从云端跌到了谷底。人家是母凭子贵,而胡贤妃则是典型的养了个倒霉儿子。
与应陵的撒泼不同,即便被关进了冷宫,胡贤妃还是保持了高雅的气度。虽然华服没有了,满头珠翠没有了,但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胡贤妃还是散发一种久居人上的高贵气质。
那两个妇人显然对胡贤妃有些顾忌,见了她出来也不敢吱声。胡贤妃瞥了众人一眼,对应陵躺在地上这事也没多关注,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到天边一抹晚霞,自顾自的道:“外头的空气就是好,成天待在这发霉的院子里,闷都闷坏了。”
清瑜看着胡贤妃优雅的长长脖颈,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这样淡定的态度,也不得不打心底佩服。不过清瑜实在不愿意与胡贤妃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她微微半躬身,见了个礼道:“见过娘娘。晚辈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胡贤妃看向清瑜,冷笑道:“这里没有娘娘。姑娘你叫错人了。不过能在这种地方,也算有缘。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小姑娘你说。”
清瑜见她态度尚好,便点头道:“娘娘请说。”
胡贤妃捋了捋耳后的头发,道:“我在这宫中少算也有小三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如今我们祖孙俩沦落到了这里,也不是宫中的新鲜事。自古成王败寇,身在深宫,预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应陵这孩子想不通,我倒是第一天来就看开了。”
清瑜不予置评,只敷衍道:“娘娘阅人无数,也大度得紧,晚辈佩服。”
胡贤妃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说起咱们陈国的这四位郡主,就数你精明。小小年纪深不可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今时今日的我,还能耐着性子陪我说这些废话。只是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小姑娘,站在高处,享受风光,这没什么难的。只要走了好运,自然有机会上位。只是,我们今日的下场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后宫凶险,你那父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哪天就步了我儿后尘。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今日特意跑来居高临下可怜了我们祖孙一场。”
胡贤妃这话听上去一片好意,其中隐藏的恶毒却是清瑜始料未及的。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回击道:“胡庶人一片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解释,今日我确实不是为了看你们笑话特意跑来的,只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正好出现在了这里。至于我父王,他胸怀国家黎民,一心为公,绝非谋逆之辈可比的。若胡庶人没有别的计较,那我就告辞了。胡庶人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免得这些婆子发起横来教训人。”
胡贤妃见清瑜受激,哈哈一笑道:“听我这几句就恼羞成怒了?我当你这孩子还真是心机似海深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你放心,此后,在我们祖孙有生之年,必定日日祈祷咒怨,那些害我们一家的小人,会恶有恶报。他日必定受尽我们今日之苦!”
清瑜被胡贤妃恶毒的赌咒惹得生了气,转身道:“若是躲在冷宫咒骂几句,就能成真,那这宫中早就没人可活了。身陷囹圄还要胡吹大气,你也不是我以为那种真正优雅高贵的女人啊。你可听说过高飞的雄鹰,害怕地上家鸡的叫嚣?很抱歉,隔得太远,我不屑一听。”
说完这个,也不顾胡贤妃被噎在当场,清瑜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将送出去的荷包拿了回来,迈步就走。
清瑜想:既然你们这么硬气,那我就不“伪善”。何苦拿银子膈应你们,就让你们自生自灭好了。
那引路的小太监本来见清瑜一直彬彬有礼,还当对方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突然听到清瑜说出这么一番话,实在有些大出意料。不过回头想想,这位嘉王府大小姐那番话说得真过瘾。尤其是将赏给那两个婆子的银子拿回来这一招,实在是狠。那两个婆子到手的好处飞了,回头不知怎么找胡贤妃和应陵郡主撒气呢!
清瑜边走边生气,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胡贤妃应陵这些人,做错了事从不认为自己错。而清瑜自己呢?明明没有错的事情,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发着廉价慈悲,替人着想。她只是看不得应陵多遭罪,想伸把手。结果被人扣上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惹下一身骚。
对不起,我不乐意了。你们祖孙爱咋咋地,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身后传来那两个婆子喝斥怒骂的声音,骄傲矜持的胡贤妃此时也没了风度,被人撕扯着头发往冷宫院子里拖。
清瑜回头又看了一眼,将胡贤妃与应陵的丑态深深印在脑海里。是的,她不能让自己,还有木樨她们将来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清瑜深吸一口气,问那小太监道:“离王公公华公公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那小太监今日带路没带好,也怕清瑜怪罪,连忙道:“小姐这边走,再快走一刻钟便到了。”
清瑜点点头,面色郑重的望向前方。宫中层层叠叠的宫室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在她眼前不断延伸。清瑜攥紧了拳头,这一次,一定要尽全力帮父王躲开这场大危机!
王宝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茶。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即便是个奴才,也到了该惜福的时候。想到早上见到的吴春和,王宝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老吴当年也是宫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姚贵妃宠冠后宫的时候,亲王见了老吴也客气几分。结果后来晚节不保灰溜溜出了宫,如今也就混个日子。
他王宝善不同,作为曾经勤政殿的掌事太监,只差一步便可以升做大内总管。只可惜啊,他胆子太小,不敢接东宫抛来的橄榄枝,结果,被马简生这小东西爬了上来,踩在他老王的头上作威作福。想到这里,王宝善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疼。拿今天太子祭奠礼来说,他都要出宫去做引导太监,忙乎大半夜,没脸没皮的。要是从前,王宝善只要在勤政殿偏殿里候着,喝茶吃着点心,比皇上还要自在……
就在王宝善在追忆流金岁月的时候,门上忽然传来弱弱的一句探问声:“请问,王公公在吗?”
王宝善眉头一皱,冷哼道:“哪个小兔崽子,敢来搅你爷爷的清净?”
“王公公,是我,嘉王府清瑜,有事来拜会王公公。”门外换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清瑜?王宝善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是今天自己引导进宫的嘉王府大小姐的闺名吗?老太监立马起身,给人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