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轰鸣的马蹄声,回首看到赶来的戚家军骑兵阵,松浦隆信只觉脑袋一沉。
青胴武士居然瞬间就被突破了!?
那骑兵阵为首之人如野兽般的眼神让松浦隆信不禁浑身发抖。
“松浦大人,不要惊慌,我会派人好好护送你离开的。”王滶的言语平静中带着肃穆,那手持双刀的汉人先锋正兵实在让人忌惮。
“曹滔,你带一帮人护送松浦大人,其余人跟我留下来,我们用铁炮拖延一下这帮戚家军。”
“是。”
曹滔脸色拂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就应道,领着一帮漳人跟着松浦隆信。
“快走快走!”
松浦隆信此刻连多呼吸一下都觉得费事,催促着众人前进。
与王滶一起留下的漳人倭寇瞅着扬尘远去的松浦曹滔众人,再回首看看满脸杀气的戚家军,不禁面露苦涩。
“好了,随我从这里走。”
王滶瞥了眼松浦隆信身旁的曹滔,想起了自己在河塘边目睹的廊亭桥之事,猜测到了一种可能,驱马拐进了一条泥泞小路中。
满脸苦涩的漳人闻言甚是疑惑,但疑惑归疑惑,谁也不想面对的戚家军,连忙跟随王滶而去。
这一幕,被位于阵首的裴浪看在眼前,一条大路,松浦隆信与曹滔,一条小路,任务目标王滶,难辨性别的嗓音响起在耳边。
“逆徒。”
“你已发现了任务目标。”
攥着大枪的手红了又白,裴浪扯缰绳率领众骑冲入大路。
......
“八嘎!八嘎!该死的王滶!给我拦住他!”
马背上的松浦隆信瞥着身后的戚家兵目呲欲裂。
漳人扭身抬起铁炮对着那袭来的汉人颤抖着扣下了扳机。
“嘭嘭嘭!”
倾泻而出的弹丸轰出,喷吐的火舌将那当先的汉人笼罩了起来,但漳人的眼神惊恐依旧。
马阵奔过大风起,燕尾牌上的神鬼不再清晰。
一狼兵丢掉了手中一片焦黑的燕尾牌驱马后撤回到右翼,裴浪策马回到阵首,眼神冷冽如狼。
他趁着漳人换弹的机会,双腿夹马腹,身子倾斜,两柄倭刀朝前猛劈,漳人的头颅被砍下,手心还攥着一颗弹丸。
“跑不掉了,打他马脚!”
被追了一路的曹滔生起一股邪怒,回首抽出腰间长刀。
剩余的漳人们也不跑了,握着的铁炮下压。
“嘭嘭嘭!”
火光耀眼,马血染扬尘。
前腿被弹丸轰得千疮百孔的青鬃马双膝一折栽倒,马上的裴浪则是被甩了出去,迎向那刀芒,将手中的千子村正刀背抵在自己脖上。
“呲呲呲呲!”
袭来的刀芒擦在村正的刀刃上闪起火花,裴浪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仰头之后左手用力挑起,裹挟着小三才阵余威的他无人能挡!
曹滔虎口炸裂鲜血流淌,眼角余光瞥见刀光挥来,当机立断后撤挪出空间,摆下步伐再次挥刀,跟挥来的千子村正磕在一起。
“噹!”
“一定宰了你!”
裴浪左手持刀下压,右手提刀再劈,速度快得惊人。
曹滔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刀面上抽出长刀,勉强格挡还是被劈中胸膛,所幸身披的黑色腹卷还算给力,只是胸口被划出了一条血线。
“我不挡你了,那名为松浦隆信的倭首就在前方,他掌控三岛倭寇,也是此次袭击台州最主要的倭首之一,你只要杀了他倭寇自然会败逃!”
嗅到死亡近在眼前的曹滔嚎叫着,持刀侧开身子让了开来。
令他冷汗尽出的是,哪怕他让开大路,一味格挡不再进攻,眼前的汉子还是对着他猛攻,就像注视着猎物的猛兽。
“为何不杀倭?为何杀我?!”
曹滔脚步连连后退,胸口上又被划了好几道红线,缀着血珠。
“你就是倭,我杀的,就是你!”
裴浪持着双刀踏步而来,刀刃旋起红雪如瀑。
为求生的曹滔持刀向裴浪疯狂劈砍,做着困兽之斗,一时之间竟挡住了裴浪。
两人厮杀在一起,让端着铁炮的漳人不知如何是好,愣神之际,戚家兵的骑兵冲袭而来,一杆杆长矛洞穿了一个又一个倭寇,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花来。
被砍倒在地的漳人嘴角溢血,抬起铁炮仰头按下扳机。
“呲!”
千子村正又一次在腹卷上划过,在曹滔腹部斩开一个大口,能看到里面的肠器。
此时的曹滔强撑握着长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倭刀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哪怕是春日,这刀刃仍是冻得渗人。
冰冷彻骨。
“噗嗤!”
一个头颅高高跃起,曹滔觉得自己的视线忽然之间拔高。
浸透汗水的高头大马,沾染鲜血的枪尖,毅然决然的兵卒,持着双刀的汉子,披着腹卷的无头尸体,皆在他视线之下。
逐渐视线变得模糊,朦胧之见,他好像回到了孟家堰的那个夜晚,耳边响起熟悉的乡音。
“曹哥,他个姓卢的就因为我漳兵窃了一个银杯就把人砍了,整个营中就属我漳人死得最多了,还砍我漳人耍威风,岂能咽下这口气?”
“是啊,曹哥,姓卢的王八蛋不把咱漳人当人啊!”
“要不,咱们跟倭寇那边联系下,投靠他们去,就凭咱们这么多人,什么金银财宝不是唾手可得,何必在此过这等不当人的日子。”
“好,我去会会那倭首,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我曹滔定不会让兄弟们再过这等不似人的日子!”
合眼之际,曹滔在血色中见到了那晚的一幕。
倭寇的营帐中,王滶座椅坐于主位,盯着他笑,那笑容回想起来已不太真切。
世人唾弃我漳人。
说那倭寇中漳人比真倭还多。
可是又有谁说过。
前去剿灭倭寇的,不还是我漳人么。
漳人杀漳人。
好一个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