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画出天柱峰,峰上遥闻精舍钟,山雨初晴云犹在,若有仙人谈笑声。
云中没有呼风唤雨的仙人,武当山上却有天下闻名的真人。
紫霄宫内,静室之中,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正在打坐修行。
他形貌甚奇,额尖颈细、胸廓腿长、环眼大耳,正是武当派掌门,已有九十八岁高龄的张三丰张真人。
张三丰却没参悟什么道家经典或武学至理,而是神游物外。
想起七年前,他刚过完了九十一岁寿诞。
去年这时候,三弟子俞岱岩惨遭大力金刚指毒手,命救回来了,却全身瘫痪,五弟子张翠山去为俞岱岩报仇,一去不回,至今毫无音信。
张三丰和众弟子都没心思热闹,寿宴草草了事,张三丰心情不好,便下山散心。
心绪烦乱,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直到见到十几个元兵劫掠村庄,烧杀取乐,张三丰才回过神来。
怒从心头起,张三丰将元兵打得屁滚尿流、死伤逃窜。
跟着就发现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被铁链拴着脖子,拴在一辆元兵装财货的大车上。
那孩子竟暴起扑倒一个逃窜的元兵,一口咬破了元兵喉咙。
张三丰过去救下这孩子,就见他抓住自己的手,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爹爹,我给你报……”,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
想起卧床的岱岩,失踪的翠山,张三丰不禁心中一软,将这孩子带回武当。
却不料想,这孩子发了三天高烧,身上的伤都治好了,脑子却迷糊了,变得浑浑噩噩的,喂饭就吃,困了倒地就睡,醒了就跟着张三丰,形影不离,说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抓着张三丰的手叫爹爹。
就这样,张三丰拉扯了这孩子一年多,总算情况略有好转,知道自己吃喝拉撒睡了,但仍是脑识不清,也仍是离不了张三丰。
一晃四年半,还是不再有好转,张三丰都已经不作念想了,反正这孩子安静的很,不给他添什么麻烦,无非是多一个人吃饭……嗯,这孩子脑子糊涂,饭量和身板却是猛增猛涨,看着十二三的年纪,却长到了五尺二三的个子,一个人的饭量顶五个人的。
却不料想,这孩子又莫名其妙的发了三天高烧,退烧之后,竟然逐渐清醒过来,脑识神智逐渐恢复,直至完全正常。
张三丰这才知道,这孩子叫张黑子,是个贫苦农家的孩子,娘去的早,跟爹相依为命,种地刨食。
之后村子被元兵劫掠,爹爹反抗元兵被杀了,他也跟着反抗,却因人小力弱,捡了条命,被元兵当成狗打骂取乐。
张三丰一阵唏嘘,想着黑子叫了他四年半爹爹,他一手给这孩子拉扯大,早已有了感情,他为人洒脱,干脆收了螟蛉义子,取名张默轩。
打这之后,张默轩便跟着张三丰读书练武,一晃又是两年半,直至今日。
正想着这个让他又是疼爱,又是时常头疼的义子,张三丰忽然睁开双眼,就见昨晚那位富态的中年道士正好走到门口,微微一笑说道,“远桥,回来了。”
宋远桥迈步进来,给师父行礼,也笑着答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事情如何了?”
闻言,宋远桥就不禁摇头苦笑,“勉强收拾了烂摊子。”
张默轩是杀痛快了,却苦了宋远桥这个给他擦屁股的,好不容易才带着那二十几个孩童回到县城,暂且交托给自己那开药铺的俗家弟子,又回去掩埋尸体。
忙活了一整宿,天光大亮才回来,怎么一个腰酸背痛了得。
张三丰听完大弟子的讲述,也是微微摇头,“昨日声谷跟老道说,有人上山来找你,说山下有一群歹人拍花子,附近村镇县城,已经丢了三十多个孩子,声谷说他瞧见默轩在你门外听了,没进屋就转身离去,老道就知道那孩子又要犯浑。”
见师父叹气,宋远桥便说道,“总归那群人是罪恶多端,天理难饶,八弟也不是做错事……只不过弟子打听了,那群人并非丐帮叛徒,而是其荆襄分舵武舵主的手下。”
张三丰沉声说道,“既然是天理难饶,便给丐帮去信一封,说明此事,就说那群败类被我武当除恶务尽了。”
那意思,这事情武当派担了,想说什么打狗也得看主人的屁话,过来跟他张老道理论。
宋远桥笑着点点头,这事情没真惹师父生气就好。
只是想起腰酸背痛,还是忍不住一声苦笑。
见状,张三丰笑道,“且去歇息吧,老道去教训那臭小子。”
宋远桥点点头,心里却不觉得八弟真能吃苦头受教训,师父这“老来得子”,就没见他真正责罚过八弟一次。
宋远桥回去歇息,张三丰也出了静室,去找那个不让他省心的臭小子。
张默轩清醒之后,自然不再除了睡觉拉撒,都跟张三丰形影不离了,自己住在紫霄宫中的一个小院内。
张三丰找过来,就见张默轩正在院中练武呢。
近六尺的昂藏身躯,赤膊着上半身,面冠如玉,剑眉朗目,阳光在俊朗的脸上打了一层光晕,皮肤上布满了金色的汗珠,也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疤痕,一丝丝虬结在一起的肌肉,充满了活力。
更充满了神力。
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那柄五尺长的苗刀,而是七尺长的“剑”。
说是剑,其实就是二尺长鹅卵粗的铁杆,连着一块勉强有剑型的厚重铁条。
这剑怕不是有七八十斤,默轩舞动的自然也不快。
慢,却不乱,身如立地生根,动如风吹行云,缓缓流水,圆转如意,丝滑流畅。
招式自然也极为简单,最基础的劈、砍、撩、削、点、扎、刺、转,不求快而狠,只求稳而准,将全身力量贯通,全部用在掌控剑上。
默轩不是在练剑招,而是在打熬身体,锻炼力量和控制力。
这套动作他已千锤百炼,不用专心致志,身体已经记住一切。
想到昨晚的事,默轩也逐渐神游物外。
他本是张默,一个刚刚步入社会,刚刚接受现实毒打的年轻人。
某天加班后回家,疲惫不堪的他,看着武侠小说入睡,一觉醒来,已经附身在张黑子身上。
然而那时,却是张黑子生命的最后一刻,无边的恨意燃烧了最后的生机,与那元兵同归于尽。
那一刻,与张黑子魂魄链接的张默,同时遭受灵魂崩溃与身体伤痛的冲击,意识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若无意外,他将成为最倒霉的穿越者,刚一穿越就意识崩溃,再也清醒不过来。
好在,意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