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一脸茫然的看着老张,还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冯远甚至已经在努力的回想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老警察?可是……始终没有印象。
见冯远那副困惑的样子,老张缓缓开口说道:“十年前,沿海公路。不是只有你懂得利用假期给自己一个闲暇,我们也有。我带着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想利用我一年当中难能可贵的两天假期,好好陪陪她们。那天,小雪在后座上玩着娃娃,我和我的妻子缓缓驾驶着车子,从夜晚的沿海公路驶回住处。我之前就对我妻子说,我觉得很愧疚,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因为我这辈子,把大部分时光都给了警队,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破案上,很少陪她。我妻子又当爸,又当妈,整个家都靠她一个人撑着……我真的很愧疚。可是,你猜我妻子说什么……?她说,她的丈夫在她心目中是一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她女儿的父亲,更是个顶天立地的刑警神探。她说她们母女以我为骄傲,她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坏人,就必须得有好人去惩戒他们。她说她的丈夫既然是有这样的使命和责任,那她就应该在背后支持着,鼓励着。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头,她和女儿都会在家等我……我当时真的很动容,我觉得自己抓了那么多的坏人,替那么多的人沉冤昭雪,一定是积了德了,才让我拥有这样的妻子。可就在那个晚上,一辆逆行而来的车,急速撞上了我的车。我本能的向右转动方向盘,想给我妻子留个活路。谁知道,开车的人似乎喝醉了酒,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他猛地转变了方向。结果,我的车,副驾驶的位置被撞没了……等我缓过劲儿来看向我妻子的时候……她的脸都撞烂了,右半张脸完全是白骨,牙齿就在脸颊上挂着……呵呵……这就是我积德的下场啊!”
老张蹲在冯远的旁边,看着冯远煞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依旧慢悠悠的说道:“你再猜猜,那辆逆行而来的车是怎么做的?他跑了,跑的非常快!如果他当时选择帮帮我,哪怕是帮我报下警,我的妻子可能都还有抢救的机会。但是他们跑了,就那样跑了……我努力想记住他们的脸,可是却怎么都记不住。直到,我妻子的葬礼结束,我女儿小雪对我说了一串数字……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思一查,呵呵,果不其然,是那辆车的车牌号。你说,是天理昭昭,还是我女儿在冥冥中记住了杀害她母亲的凶手?”
冯远认命的垂着头,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个老警察了。老张的叙述,将冯远一下子带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他和李天静才刚刚认识。
十年前的冯远,哪里见识过百万豪车?当他知道李天静的身家之后,着实震惊了好长时间。本来应该假期结束就回学校的,但是因为李天静,他又在海边逗留了几天。
那个时候的李天静,虽然也不年轻了,但还能勉强算是风韵犹存吧。再加上金钱和物质的诱惑,冯远就鬼使神差的和李天静发生了关系。
老张说的那天晚上,冯远和李天静正在沙滩酒吧喝完酒,借着酒劲儿,李天静让冯远开她的那辆跑车,带她兜兜风。
男人,大概没有不喜欢车的。冯远就属于那大部分当中的,从他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处于在了极度兴奋的状态。再加上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根本就不管什么顺行逆行了。一路狂飙,体验着跑车带来的刺激和快感。
冯远认为,那么晚了,沿海公路应该没什么车了。但就在他和李天静又唱又闹又拥吻的时候,迎面忽然来了一辆车。冯远作为驾驶,他习惯性的想要躲,但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躲闪不及,就撞上了。
车和车之间的差距,就是两车相撞时,十万块钱的车散了架,一百万的车也仅仅就是刮蹭点漆皮。所以当他们撞上那辆车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那辆车里得死人。
冯远当时吓傻了,也醒酒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想下车去看看情况,但是却被李天静阻止了。李天只探头看了一眼那车的情况,马上就对冯远说“车里还有个孩子,估计都活不成了,你现在下去对你绝对没好处,赶紧开车,快走。”
冯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己也没有遇上过这种大事。所以在李天静的指导下,快速的驾车离去。之后李天静再也没开过那辆车,那场车祸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那一次,没见过世面的冯远,第一次感觉到了对李天静的佩服。他觉得这个女人太伟大了,简直就是一个王者般的女强人。车祸发生时,她不慌不忙,冷静理智。处理起后面的事情,更是井井有条,干脆果断。也正是因为这份好感,冯远和李天静结婚了。
开始的一两年里,冯远还会害怕。可是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老张提起那场车祸,冯远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
“你……”冯远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见老张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包,他很珍惜的打开钱包,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十年前,老张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小雪照的,一张是他女儿现在的样子。老张把照片举到了冯远的面前,冷漠的看着冯远说:“是世间真有鬼,还是你的心中有鬼?”
冯远在看清楚了那两张照片之后,顿时就像是真的见了鬼一样,瞳孔倏忽收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当然,他不是因为照片上老张的亡妻,而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正是林淼!!
林淼……就是张雪。
二十岁……
十年前……
喜欢雪……
根本就没有林淼这个人……
冯远的大脑像是过电影一样的反射出了好多和林淼在一起的片段,她忧伤,她蹙眉,她一颦一笑,都在冯远的脑海里。原来,她曾经说过那么多意义深刻的话,只是……冯远从来美誉放在过心里。
老张收起了照片说:“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当我知道了,她自己一个人已经开始了复仇的时候,我除了帮助她,再也做不了什么了。但小雪没有犯法,她没有指使你做什么,杀人的事,是你自己设计,行动的。和小雪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她现在,早就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去个没人认识她的国家,继续进修,读书,生活。忘记这个城市的一切,重活一回。”说完,老张欣慰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冯远也抬起了头,虽然他看不见飞机,但是他却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都是老张和小雪做的,那些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信息,只有小雪知道。所以……并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而是这一对父女在精心安排着一场时隔十年的复仇。
老张这时候看了看手表说:“从你来到现在,我们在这该死的殡仪馆里呆了十个小时了。你比我幸运,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妻子了,希望你们在阴间地狱里也能再续前缘。”
“你……你什么意思?”冯远惊恐万分。
老张仍然看着表,就像是在倒计时一样的说:“TC5号毒液,服用后十个小时,毒素就会融入血液,麻痹神经,引发心脏骤停死亡。你自己的东西,你怎么会不清楚?”
“……”冯远猛地想了起来,就在昨天晚上,他找到林淼的时候,本来只想和她诉说一下自己的烦恼。但是林淼却出乎意料的为他倒了两杯酒。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最后冯远因为害怕警察察觉出他喝了酒,于是只喝了一杯。
现在,真相既然已经全部清楚了。那老张这话,冯远也算是明白了。昨晚的那杯酒……有毒。就像前一晚他自己给李天静下毒时候一样,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冯远用什么办法杀死李天静的,林淼就用什么了什么办法杀死他。冯远说过,这个毒液是专门针对警方法医的,一旦融入血液,保证毫无痕迹,任谁也无法检测出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最后竟要了自己的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冯远也开始万念俱灰。可是老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但是冯远并没有死。
老张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敲打着表盘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十个小时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在老张的大声质问下,冯远战战兢兢的没敢说话。反倒是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了慕森的声音。
“他没死,是因为小雪在最后选择了正确的路。”慕森一边说着,一边和吴队长,莫子棽从树丛中缓缓走了出来。
老张一阵愕然,他看着慕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慕森的神情有些难过。他不是不理解老张的做法,而是同情老张,十年来被仇恨束缚了自己,迷失了自己。更可悲的是,他那么爱小雪,但是,却因为他的仇恨,让自己的女儿也走入了迷途。
十年前,小雪还仅仅是一个十岁的女孩。慕森不认为,也不相信,那个年纪的女孩会处心积虑的懂得复仇和报复。她之后的所有想法和行为,一定都是在老张身边耳濡目染出来的。
“你……早就知道了?”老张问慕森。
慕森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推理着说:“李天静的尸体丢失的时间,其实……正好是吴队长找你找不到的那段时间。从外界进入这个殡仪馆,只有一条路。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件事是当时在殡仪馆里的人干的。那么,这里除了工作人员,就是从李天静死后,来来往往的警察了。你就在其中,在所有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做了后面的一切铺垫。然后,在我们一起审问冯远的时候,你再让小雪配合,一次一次的打电话,用生命安全引导冯远开始怀疑李天静没有死。这样一来,冯远不打自招,他一定会为了小雪说出所有实情的。而小雪,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将那些误导人的证据都放好了。只要我们顺着你给的线索一点一点摸索下去,最终会翻到冯远车里的那些东西,然后冯远就会因为那张卡片而失去理智。其实想想……能有那张卡片的人,只能是小雪,不是吗?”
莫子棽这时也在一旁淡淡的接道:“而且,从冯远进门的那一刻起,你的眼睛就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不是审视,不是注视,而是一种久违的打量。那种表情,绝对证明你们之前见过。另外,你在审讯冯远的时候,经常会做出侧身和斜视的动作,这些细小行为举动都证明了你对他有抵抗,有反感。我们开始可以认为,你的反感是因为怀疑冯远杀妻,厌恶这个道德沦丧的人渣。可是后来,每当他提起林淼的时候,你的表情都很复杂。嘴角三十度左右的向下和瞳孔收缩放大的频率,都代表了你的内心很激动,很愤怒。你从始至终都并没有对他口中的林淼感兴趣,你甚至没有怀疑过,是不是林淼作为第三者而去杀害了李天静。刑警们正常的排除嫌疑过程,直接就被你忽略了。那么,就是说,这个林淼,你也认识。好了,那总结一下就是,你认识冯远,认识林淼,但是冯远不认识你,林淼没出现过。再根据你妻子车祸的时间,以及冯远结婚的时间,还有小雪的年龄推断……慕森的所有疑虑,就都有了结果。老张,慕森之所以久久不开口参与意见,并不是在观察冯远,而是……在观察你。”
莫子棽的一番话,把老张给说愣了。他随着莫子棽的话语回想着这一个晚上慕森所有的举动,才恍然大悟……什么叫做青出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