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想要触摸他的伤口,右手腕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撩开衣袖,果见手腕青肿充血,她眼泪花花,“痛啊!”
他皱起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第一想法是想用仙力给她活血化淤,随后动作一顿,面色微变,“仙力……没有了。”
褚摇光又是一愣,往体内一探,眉毛拧起,“我的魔息也没了,怎么回事?”
她想到什么,从他怀里猛然坐起来,“诀修呢?”
陆月燕长睫一颤,站起身,“不知道。”
她也跟着站起身,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诀修的身影,而是视线忽然定在不远处,指着前方,惊奇道,“陆月燕,你看那!”
陆月燕顺势望去,瞳孔一缩,“那是……纱陇城?”
两人此刻站在一处高高的沙丘之上,眺望远方,就见那黄沙之中的那座不大不小的城池。
褚摇光挑眉道,“真是有意思,这场暴风说来就来,将我们吹到哪不行?偏偏吹到纱陇城来?”
陆月燕望了一眼天,晴空万里,烈日炎炎,毫无异常。
他沉吟道,“那日我们初来莫那乌沙漠时,也是这般,狂风骤起,将我们分散开后,又恢复如常。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呢?”
她懒洋洋地搭腔道,“哪有那么多巧合,事在人为……何况纱陇城也古怪得很……”她语气一冷,“本公主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说着,长袖一挥,足尖一点,就要朝纱陇城飘飘飞去,谁知下一刻面色一惊,身子直直朝沙地里倒去。
腰间被人往回一勾,她勉强稳住身形,他松开她,语气凉凉道,“你忘了?我们现在法力尽失。”
褚摇光一阵沉默,猛然蹲下身来,抱头痛哭,“啊啊啊啊!本公主是造了什么孽!这才威风多久,又法力尽失,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本公主真的要气死了!!”
陆月燕,“……”
他道,“应是这片沙漠的问题。”
她抬脸泪眼婆娑地盯着他。
都到这时候,她当然知道这沙漠有问题,只是他们如今法力皆无,身上又空无一物,他手上也只有一柄兮风剑,没有法力也用不了御剑术,如何走得出这广袤无垠的沙漠?
被她盯了好一会,他到底还是蹲下身来,用手指给她擦了擦眼泪,口吻轻淡,“走吧,不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吗?”
她撇撇嘴,和他一起站起身,二人一同往纱陇城的方向走去。
离纱陇城越来越近,褚摇光心底蓦地升起一股不安的念头,问身边的人,“陆月燕,里面要是是一群鬼,不会把我俩啃的骨头都不剩吧?”
“不知。”
走到城前,二人俱是一惊,纱陇城的百姓竟又都回来了!
只见城门口张挂着鲜艳的红绸,城内街道人来人往,热闹祥和,二人走进去,又见街边的商铺挂满了红灯笼,灯笼上还贴着囍字,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两人站在街边,褚摇光抱着胳膊,审视着来往的人群,喃喃道,“诡异,太诡异了……”
她偏头,“陆月燕,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陆月燕睨她一眼,“不知。”
她嫌弃道,“一问三不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月燕反问,“你知道?”
褚摇光白他一眼,“我知道我还问你干什么?”
“……”
这时,一道人影从他们面前走过,二人一惊,立刻追上,褚摇光连忙唤道,“阿衫!”
那道人影脚步一顿,转头身来,打量着他们,眼里却是陌生和迷茫,“你们是谁啊?外族人?”
顿了顿,她又迟疑问道,“你们……认识我?”
褚摇光和陆月燕对视一眼,后者皱起眉,“抱歉,认错人了。我们在沙漠里迷路,和朋友失散,才误入此城。”
阿衫明白过来,笑,“哦,原来如此,你们朋友也叫阿衫?”
陆月燕颔首。
阿衫笑道,“那还真是有缘。不过二位是要到哪里去?我或许可以给你们指指路呀?”
陆月燕道,“屠龙关。”
阿衫道,“屠龙关啊,那可远着了,你们出了城,要一直往东南方向走。”
陆月燕道,“多谢姑娘。”
阿衫摆摆手,“不必客气,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啦?”
褚摇光赶紧问,“阿衫姑娘,我瞧你们这城里处处张着囍字,是不是有人要成婚啊?”
阿衫笑吟吟道,“对啊,今日是我们城主的大婚之日!”
此话一出,简直把褚摇光吓得不轻,“……今日?你们城主是头婚还是二婚啊??”
阿衫皱起眉,“你这话说得好生难听。我们城主这可是第一次嫁人!”
显然阿衫被那话被惹了不快,转身急急离去,嘴里还念叨着,“我还要去帮城主梳妆打扮,不能再耽搁了……”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褚摇光沉声道,“先跟上去!”
一路跟到城主府,门口却有两个彪悍的大汉守着,为衬这喜庆的日子,那两大汉头戴红花,腰间也绑着红绸,看上去喜庆又滑稽。
阿衫和他们两个熟练地打着招呼,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他们自然不会贸然闯入。
她拉着他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问,“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阿衫讲的那个故事?”
陆月燕道,“记得。阿衫说,城主莫依,半年前就已经成婚了。”
褚摇光抚着下巴,思索道,“阿衫看上去,是真不认识我们,难道说,时间回溯了,我们来到了半年前?”
她说完,又一脸匪夷所思,“时间回溯?可这怎么可能呢?便是大乘的仙人,也不可能有这种逆天的能力。”
陆月燕没有说话,盯着人群里走来一身雪白长袍的公子,“公主。”
褚摇光一愣,抬眸望去,眼前的人面色虽然苍白,但仍旧笑着看她,她惊讶,“诀修?你怎么在这?”
诀修捂住胸口轻咳,“风暴过后,我醒来便在纱陇城附近,而且法力尽失。我猜测和纱陇城有关,便只能进城一探究竟。询问路人,才得知竟今日是城主大婚,可我分明记得,阿衫曾说城主莫依半年前就已经完婚了,发觉有异,便一路找到城主府来,就遇上了你们。”
褚摇光皱眉,“你受伤了?褚江玦伤的?”
诀修扯了下嘴角,“是你啊,我的公主。”
褚摇光,“哦,都说我用黄泉剑的时候别靠我太近了,这下被误伤了吧。”
诀修嗤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我倒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沉默半响的陆月燕问起,“你使用黄泉剑,会发生什么?”
褚摇光睨了眼诀修,后者便主动解释道,“魔剑黄泉虽然威力强悍,但却是把大凶大恶的极邪之剑,若未被它认主,它会用邪念干扰用剑之人的心智,一旦用剑人动了杀念,它就会乘势操控用剑人,使其沦为它的剑奴。”
褚摇光骂道,“真是把破剑,一点也不好用,说起黄泉剑……”她神色一滞,“完了,剑丢了!”
诀修皱眉,“丢了?丢了还能找,若是被褚江玦拿到,才是真的棘手……”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连忙问道,“对了,公主,你们也是被送到纱陇城附近的?”
褚摇光点头,想到什么,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褚江玦也有可能被送到纱陇城附近?”
诀修面色难看,“极有可能。”
安静了会,陆月燕淡淡出声道,“若是如此,褚江玦应该也法力尽失,不足为惧。”
诀修凝眉道,“话是如此……”
褚摇光冷笑道,“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褚江玦,而是背后操纵我们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这纱陇城的古怪都快蹦老子眼珠子上了!”
陆月燕若有所思道,“既然背后之人特意操纵我们来到城主大婚这日,暂且不论他是用了何办法,今日对他而言必定不同寻常。”
诀修悠悠道,“依你之言,这个日子也就对两位新人不同寻常了,背后之人岂不是新娘就是新郎?”
褚摇光眯起眼,道,“这么一说,我倒是又想起莫依身怀怪神之力的事情,难道是她不成?”
陆月燕望着不远处的城主府,“或许,答案就在里面。”
褚摇光也望着城主府,理所当然道,“那俩大汉你俩一人一个,去把他们撂倒,本公主进去一探。”
陆月燕,“……”
诀修皮笑肉不笑,“公主,失去法力的又不止你一个,况且只怕撂倒两个,还会引来无数个大汉。”
褚摇光翻着白眼,道,“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如何进去?”
诀修不疾不徐开口道,“我问过纱陇城的百姓,他们这里成婚的风俗,新人要到酉时才拜天地,摆宴席,城主还会带着城主夫人到神女像前祭拜,礼成后才能入洞房。”
褚摇光疑问,“神女像?不会是……”
诀修道,“没错,就是那夜我们去参加晚会时,途径的那座雕像。”
褚摇光,“既然如此,那我们去那里守株待兔不就好了?”
诀修道,“我正是此意。”
根据记忆的路线,三人一路穿过熙攘的人群,拐了几条街道,来到那个圆形岔路口处。
三人一同仰望着面前这尊女子挽弓的雕像。
那夜天色昏暗,褚摇光未能看清雕像的脸庞,此时青天白日,她倒是瞧见了雕像的五官轮廓,即便已经有些风化模糊,也依稀能看出是个绝美英气的女子。
陆月燕问,“这是莫依?”
褚摇光乐道,“你也觉得很像莫依对不对?可之前阿衫跟我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任城主。”
陆月燕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褚摇光撇嘴,“这个嘛,我没问。”
这里过路人不算多,三人找了个角落蹲守,这一蹲就是一下午。
在褚摇光第数不清多少次打着呵欠时,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数十名头戴红花腰绑红绸的大汉涌进这块圆形地盘,将这里进行清场。
他们三人也被排除了出去,只能站在远处观望。
街道上纷纷扬扬地飞起了碗大的花朵,一只队伍从里走出,前方数名侍女撒着花朵,队伍中央是一顶四面镂空的华盖大轿,一对新人坐于其中。
新娘子穿着五彩斑斓的嫁衣,长卷发上束着许多粒金花,浓黑的眉经过细细描绘,眼睛深邃迷人,红唇艳丽,极其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身侧的男子也穿着与新娘子相辉映的彩衣,半披的黑发上也坠着金花,明眸皓齿,嘴角噙笑,眉梢都带着喜悦。
他们二人的手紧紧相握。
四周磕着瓜子观礼的百姓也是一副热情洋溢,满脸祝福的神情。
队伍在雕像不远处停下。
新郎率先蹦下了轿子,随后朝新娘子奉上双手,无比紧张道,“姐姐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新娘子下轿,二人相携着走向那座神女像。
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阵细小的铃声连续地响起,传进不远处的三人耳朵里。
褚摇光挑眉,“大婚之日腰间还要挂着颗铃铛?这也是他们的婚礼习俗?”
陆月燕道,“应不是习俗。那日我第一次见到莫依,她腰间也带着这颗金铃,应是重要之物。”
诀修盯着新娘子腰间挂着的那颗金铃,“那颗金铃……总觉得有点眼熟。”
三人没再说话。
那对新人已经走到神女像面前,他们双手交叠,虔诚地贴合在额心,正要行拜礼时,新娘子却面色一白,身子一软跌了下去,新郎慌张地将她拥紧怀里,她的嘴角却开始止不住的流血。
四周的百姓却仿佛定格在了原地,没有声音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褚摇光三人也被这突变的一幕给惊到了。
“咋突然就吐血啦?”褚摇光疑惑不已。
“我记得阿衫说,莫依半年前生了场大病,被阿银给救好了,就这副情景来看,难道并没有治好?”诀修揣测道。
陆月燕动了动身,褚摇光及时拉住他,“陆月燕,我们现在没有法力,过去也无济于事,何况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们都还搞不清楚。”
陆月燕止住脚步。
那方新娘子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鲜血染红了她美丽的脸庞,也染红了新郎捧住她脸颊颤抖的双手。
新娘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指浅触了下新郎的鼻尖,两眼缓缓合上,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新郎抱着她的身体,他将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他双眸通红却没有落泪,他的脸上是麻木的悲恸。
“姐姐,这个梦,又只能到这里了。”
顿了顿,他又望着远处的三人,眸光冷漠,微微一笑,“几位,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