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刚刚爬起,张子鹿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恩森宫殿。
所谓的大会,其实也就是那几个高层昭告天下,我要做皇帝了,意思意思而已,多数人就是走个过场,凑凑热闹。
张子鹿关心的,是他们是否讨论了萝熙的处置方案,会不会有所动作。
缇米亚斯跟着他一起,再一次来到那座帝国大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人头攒动,看来几天前的那一场大战看似惨烈,其实并未真正伤到革新者的筋骨。
从进入宫殿开始,就有莫名的视线注视在张子鹿身上,到了会场之后更是,一双双眼睛盯着张子鹿,毫不掩饰眼里即将溢出的怒气和杀意。
张子鹿就当没看见,置之不理。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缇米亚斯的缘故。
张子鹿本来也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地方,只是远远的站在最外围。
“你来了。”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子鹿转过身,知道是先知。
“很般配嘛。”罗索笑呵呵说着。
张子鹿微笑摇头,大概罗索是这会场上唯一一个这样觉得的男人。
“把人都聚齐了,是要宣布些什么。”张子鹿问。
罗索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些一套一套的而已,美其名曰跟所有人分享胜利的喜悦,拉拢人心罢了。”
再寻常不过的事,谁都知道,就是不说而已。但这不是张子鹿关心的。
“那些旧帝国贵族呢?我听说老皇帝皮尔二世就剩下了半截手指,那个王子洛克奇更是离奇死在了帝国大殿的围栏边。”
张子鹿有意无意提起,希望先知能透露些什么,只要套路出一点消息,他就会离开会场。
罗索犹豫再三,手里那个拐杖不停扭动。
张子鹿能感受到他的不小恼火和失望。
“皮尔二世的所有亲信都被斩首了,不止如此,整座恩森宫殿的所有皇族,包括奴隶,仆人,全部和皮尔二世走的近的大小官员都被处死。”
张子鹿瞪大了眼盯住罗索,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那么萝现在熙的下落不明绝对是革新者高层关注的重要一点,说不定已经开始安排人手寻找。
而且,所谓推翻暴政,其实都算是另一种暴政的重演了吧。
处死所有皇室人员,张子鹿可以理解,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那些奴仆有什么错,以至于要斩杀所有恩森宫殿里将近上万人?!
就算是战败投降的军队也不可能这样残虐对待吧。
张子鹿眼光瞥过罗索,你这位先知,是否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如果知道,有没有阻止?
罗索叹气失落说:“可惜了,是秘密处置的,要是我再早到一些,或许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
张子鹿沉默不语,他先前的担忧已经得到了答案。
就这样残暴的革新者,绝不会放过那位帝国最后一位皇室。
有几人走了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看穿着,是心腹之人。
罗索还是勉强微笑着介绍,“这位就革新者总会长,斯洛科尼。”
斯洛科尼着看向张子鹿就是一副极为熟练自然的假笑,“你就是张子鹿,听说你一个人就解决了赞列,很了不起。”
张子鹿不好直接表现出厌恶,跟眼前这个假惺惺的总会长还是客气回答到:“还好。”
“不过是一个赞列而已,还给你威风起来了?”斯洛科尼右手边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忽然开口说到,语气轻佻,充满挑衅意味。
斯洛科尼略有恼怒,语气斥责,“别没大没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话虽然这样说,眼神里却是高兴,张子鹿都看在眼中。
说话这么嚣张,再看这关系,没有别人,肯定是那个总会长公子,斯洛杰森了。
张子鹿呵呵一笑,觉得有个要当皇帝的老子,真就拿自己当太子了?
一旁缇米亚斯知道不妙,赶紧拉住张子鹿的手,希望他不要冲动。
既然这些个革新者高层不是什么善茬,在这里冲撞招惹了他们,免不了被记恨,私底下针对。
斯洛杰森看着缇米亚斯居然拉着张子鹿的手,恼火至极,他本来就是看不顺眼张子鹿和缇米亚斯的亲近距离,故意挑衅,就是要让张子鹿难堪。
“确实厉害得很,本来是要活捉了赞列,从他口中套出些东西的,就被你这么杀了,不知道是什么用心。”斯洛杰森冷笑着说。
缇米亚斯微微用力捏了捏张子鹿,还是没能提醒到。
张子鹿脸色一沉,嗤笑一声,自嘲说到:“确实是我的错了,要是换成你来,说不定就能活捉住赞列了,毕竟赞列是个欺软怕硬的,可不敢对你动手。”
“你!”斯洛杰森就要上前,被斯洛科尼伸手拦住。
罗索捂住嘴,假意咳嗽几声。
张子鹿只当做没看见,毫不掩饰不屑,挣脱开缇米亚斯的手,抱起手,二指摩挲着下巴,仔细回忆说到:“我看你很眼熟啊。哦!记起来了那天晚上有个专门挑老弱病残下手,毫不留情就能一招毙命,实力之强真是难逢敌手,是不是你呀?”
他眯起眼看向斯洛杰森,表情相当真挚,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一直盯着的架势。
“你知道死鸭子最让人烦的是什么吗?”张子鹿继续问。
斯洛杰森却不回答。
张子鹿自顾自给出答案,“是嘴硬。”
他不依不饶继续说着,“在我们那,最让人烦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脖子上套着绳子的狗,知道为什么吗?狗仗人势啊,所以狗主人最怕的就是哪一天一个不注意,诶,狗让人给宰了,这不就完蛋了?”
张子鹿忽然抬起手拍了拍脑袋,道歉说到:“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话太多了,见谅,见谅。”
他意味挑衅的看向斯洛杰森,似笑非笑。
你老子在这里又怎样,就算是他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跟我动手,就凭你?
就算是没人了,那就跟更好了,就像我说的,你老子要是一个不小心没看住你,他可能就只收得回狗绳子了。
斯洛科尼好像并不介意的样子,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微微一笑。
“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张子鹿故意拉起缇米亚斯的手就要走。
“萝熙在哪里?”斯洛杰森质问到。
张子鹿转过身,指着自己,不可思议说到:“你问我?”
斯洛科尼笑着解释,“不是怀疑你,只是有人看见你和洛克奇一起进入了帝国大殿,所以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免除误会。”
张子鹿疑惑不解,转身问罗索,“萝熙是谁?”
罗索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斯洛杰森指着张子鹿,恼火质问:“还在装傻,就只有你见过洛克奇,不是你还有谁!”
张子鹿不屑一笑,眼神可怜看向他。
“我可能是装傻,你肯定是真的蠢,你这脑子不会是丢了找不到,随便捡一个装上去的吧?”
“图克帝国是没有人了?一定要我才带的走人?这种傻子问题都问的出来?”
张子鹿摇头叹气不止,一群革新者,怎么就凑不出来个正常脑子呢?
斯洛杰森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
缇米亚斯小声提醒到:“你给他留一点面子。”
毕竟总会长还在,不好把他儿子真当成傻子。
斯洛杰森是傻子,那他老子是什么?
缇米亚斯说着差点笑出来。
“闭嘴!一个低下的五级而已,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斯洛杰森恼羞成怒吼着。
“五级怎么了?”张子鹿反问。
斯洛杰森冷笑着回答:“一个五级适能者,可有可无的货色,不就是个蝼蚁一样的东西?”
张子鹿伸出食指朝斯洛杰森勾了勾,摆出街边混混的那副架势,你不服,我就揍你。
“来,咱俩练练,我看看你这种垃圾六级有个什么本事。”
斯洛科尼终于开口,语气微怒,瞥向一边的斯洛杰森,“还嫌不够丢人?”
张子鹿还在挑衅笑着,老子说话,儿子就成了怂蛋了?
斯洛科尼看向张子鹿,微笑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心高气傲。”
张子鹿点头,深以为然,忽然问:“难不成是总会长要讨教讨教?”
斯洛科尼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张子鹿赶紧哈哈一笑,丢下一句‘开个玩笑啦,怎么会真的不自量力在会长面前放肆呢?’,大大咧咧地搂住缇米亚斯的肩膀转身就走,不再有任何一点惹人厌烦的言语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缇米亚斯小声问。
“显而易见,当然是跑路了。”
缇米亚斯忍不住笑,“我差点以为你要跟他们打起来。”
“只是看那个白痴不顺眼,骂他几句而已。”
张子鹿有些遗憾和恼火,先知的不参与其实就是一种表态,两方都不得罪。而斯洛两父子明摆着就是针对他而来,如果不是缇米亚斯在场,以他现在的脾气,斯洛科尼要是再多嘴一句,他可就不管会长不会长的,说打就打。
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忍是真不能忍。
没有返回诊所,张子鹿在城里兜兜转转,在一家铺子里拿到一把钥匙,跑得老远,打开一间老旧屋子,从一个盆栽里掏出深埋在土里的另一把钥匙,再次东转西转才来到极远处的另一间房子。
打开门,来到二楼,是被张子鹿思来想去还是不惜麻烦转移到这里的萝熙。
缇米亚斯松了口气,终于离开那个令人难以呼吸的恩森宫殿了,简直是压抑至极,更怕张子鹿真的和革新者起了冲突。
萝熙欢喜着一蹦一跳过来,递给张子鹿一只千纸鹤,笑容稚气可爱,在张子鹿面前毫不扭捏胆怯。
张子鹿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有这么个好像二次元里走出来一样的妹妹,其实是很宽慰人心的。
“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玩一会儿。”
“嗯嗯。”萝熙点点头,蹦蹦跳跳着又走开。
张子鹿放下那只千纸鹤,关上窗户,拉下窗帘,开始收拾行李。
缇米亚斯其实已经猜到一点,还是问:“你这是……”
“跑路啊。”
张子鹿来到萝熙的房间,最先开始收拾她不多的几件衣物,两个箱子不能装太多的东西,带着麻烦。
“抱歉,连累了你。”张子鹿心中不安,歉意说到。
缇米亚斯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摇头一笑,“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那你以后打算去哪里?”张子鹿问。
“啊?”缇米亚斯有些无语,不明白张子鹿是不是故意装傻。
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吧。
张子鹿有些惊讶,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不会要跟着我们吧?”
缇米亚斯恼火回答到:“不行吗?”
她本来就没什么打算,现在跟革新者闹的这么僵,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张子鹿下意识就说出一句对不起,莫名有些失落,脑海里浮现出某些曾经让他自以为温暖人心的回忆。
“你打算去哪里?”缇米亚斯问。
她不觉得张子鹿是临时起意,至少是有过计划的。
张子鹿当然是早有心思,他本来就不打算在革新者久待,当不当官什么的,没有一点想法。
现在既然带着萝熙,就更要早些动身了,罗科城以至于将要建立起的什么狗屁帝国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大梁王朝,那里应该不错。”张子鹿回答。
旧王朝的古建筑,却是托普大陆科技最发达之地,不管生活习惯还是衣着服饰,相貌风俗,都接近东方人。
真正谈得上让张子鹿动心的,是大梁王朝奉为国教的道门,以及两半城那座久负盛名直接以‘道门’两个字命名的道观。
张子鹿很好奇,道门中人,是不是适能者,是不是真能成仙得道,以及,自己是否有可能修道。
他对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生活早就烦透了,更何况萝熙也需要换一个新环境,才能慢慢抹平那份忧郁哀伤。
萝熙虽然从来不说,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欢喜样子,却还是掩藏不住眼中偶尔一丝悲哀。
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就成了心病,从未拿起,却放不下,一辈子难以释怀。
萝熙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原有的世界,所有亲人的离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抚平治愈,所以张子鹿要给她构建一个新世界,新生活,新人生,或许这是她唯一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