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扶额,默默沉声道:“根据之前的叙述,我猜你们最终应该没能挺过2012年。”
张道难磕磕巴巴地艰难回道:“呃…是的……”
“这只小肥猫是从哪里来的?”王昊赶忙追问,“还有那个!它心心念念的妈妈?”
“来自……我们到达的第一个平行世界。”
“那...那个世界的……我呢?”
“失踪了。”
“然后你们正巧出现了?”
“是的。”
“真巧哈。”
“真不是我们干的。”
“那你们是怎么穿越的?”
“你是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理论物理学家了吗?”
“暂时没有,但我非常好奇,”王昊犹豫着,“这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在经历过无数次的跃迁以后,我独自一人,发现了一个平行宇宙间的客观规律,”张道难说到一半,竟开始抬头望天。
王昊无奈催促道:“赶紧一口气说完!别断!”
黑暗间,快乐牌刀片复又熠熠可见。
“就是无数平行宇宙间,越是相似的世界,越容易穿越,”道难意气风发,“我!张道难!愿称之为“平行宇宙·道难第一定律”!”
王昊十分捧场,“那么第二定律呢?”
“越强烈的意志,”道难光彩照人,“就越容易被看见。”
王昊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张道难认真道,“我们第一次出于巧合的跃迁,便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他,在无数平行宇宙的泡膜间,看见了自己奶奶的思念。”
“越说越玄。”
“我觉得没有,”道难摇了摇头,“科学本身也只是一种信仰,超出人类文明认知框架以外的事物千千万万,它们从不会因为小小人类的科学理论而改变,说到底,科学也只不过是一种人类认识宇宙的实践方法而已。”
王昊也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我小学五年级,在科学幻想征文里,写过的一小段落奖结题而已。”
张道难面露难色,沉默不言。
王昊好奇地问道,“怎么?他以前也这么说过?”
“大差不差……”
“几年级?”
“初一……”
“呵,垃圾,”短暂的思考过后,王昊问道,“能看见奶奶的思念,是因为系统吗?”
“算是吧,”道难撇嘴道,“但不是现在你脑海里的这个。”
“这个是昨晚我被打得半死,躺在雪地里血都流干了,然后才好死不死从打火机里获得的,”王昊微笑,“无所不能的系统哈,真是个毫不狗血的精彩剧情。”
道难挠头,“那…可真是个意外……”
“意外你大爷的意外,再说这两个字,立马剁你狗头!”
“哎……那换把体面的刀具行不行?快乐牌刀片着实有点不尊重人了我感觉。”
“不要,你报警抓我吧,来,拿着,给你变了部手机,还是最新的旗舰款。”
“……”
“给你机会了哈,好好把握住。”
“哎……”
“放轻松,起码你比我好,”王昊无奈道,“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
张道难没话找话道:“你要不再问点别的问题?”
“比如说?”
“穿梭平行宇宙间的基本科学原理。”
“你不刚刚还说,科学只是一种信仰吗?”
道难尴尬地假笑着,“那至少,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种,更加快速准确地,理解宇宙奥秘的好用工具嘛。”
“行,那你说吧。”
“差不多就是威滕博士的M理论,他是对的。”
“卧槽,牛逼啊,大统一了?”
“是的,大统一了。”
“你们是穿越到了未来才验证的,还是系统里面本身就有答案的?”
道难故弄玄虚道:“你猜。”
王昊:“系统!”
谄媚女声:“奴婢在~”
道难光速低头,“别!哥!错了!错了!我错了!”
“那快说吧,我累了。”
“都有!都有!交相呼应的!”
“……道难啊,这么多年,你到底遭受了些什么磨难?”
“啊?”
“一会蹦出来一个成语,一会蹦出来一个名言警句的,还经常前言不搭后语,掉书袋呢?我觉得掉书袋都不够贴切,叫晃书袋或许更好一些,什么叫做语境你能够明白吗?”王昊随即喊道,“系统!”
谄媚女声:“奴婢在~”
“剁开他的脑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好的主人~可是……”
“可是什么?”
“奴婢这块小小的刀片,似乎不太能行。”
“那换把杀猪刀好了。”
“可是……”
“又可是什么?”
“奴婢没有看见他的脑筋呀~”
“对着上半部分使劲剁,大差不差就行,反正用的是杀猪刀,不求精确。”
“嗻~”那道婀娜的黑红影子再次显现,“阿难呀~姐姐手里这一大把可是杀猪刀哦~不要乱动~剁到别的地方就不好了~我刀很大~你忍一下~”
“这难道不是加拿大签王拿来骗鬼的话术吗?”道难急了,“那你起码、好歹也得换个小点的东西来吧!不然这不是在侮辱加拿大签了嘛!”
”婀娜的影子英姿飒爽,“要不是当时主人在忙别的事情,我早就去代表正义消灭他们了!”
“你们俩在说些什么鬼东西?都这样了,还有任何值得讨论的必要吗?难道这还不是触及人类文明底线的问题吗?那得是一个多么魔幻又现实的世界了啊,”王昊摇了摇头,“别废话,抓紧时间,赶紧剁吧。”
谄媚女声:“嗻~”
道难着急道:“项哥!不!王昊!冷静!理智!别动粗啊!”
王昊真挚发问:“那你以后还装不装逼了?”
“我没有装啊,正常抒发自己对人生意义的感慨而已,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道难吐槽道,“而且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换种更加文明的方式,这样也太不体面了!”
“比如?”
“比如可以用书籍,来劈开我冰冷、傲慢、自恋与自怜的内心。”
“呵呵。”
灰色的线段临空出现,弯弯转转,像蚕宝宝吐丝一样,逐渐包裹住那把锃亮杀猪刀,结蛹成茧。
黑色的光芒直直渗入茧蛹,在红与灰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王昊欣喜地观察着自己在系统加成之下,完成的各种牛到不行的犯规操作。
他不禁联想到一位岛国热血漫画里的灵魂级人物,熟悉的台词竟脱口而出:“我愚蠢的弟弟啊,想要杀我的话,就怨恨、诅咒吧。然后丑陋地活下去,不断逃避,只是为了活着。等哪一天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后,再来到我的面前吧。”
中二少年的热血瞬间澎湃,尴尬的气息顷刻扑面而来。
被作茧自缚的杀猪刀抵住命运喉管的张道难,此时此刻,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但他现在确实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王昊的心态转换,经历过无数光阴岁月的他,此刻选择了沉默以待。
无尽的悲剧反复告诫着他:任何人,都不该试图挑战少年那刚发过芽,正在抽枝拔尖的自尊心与存在感,更不要在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情况下,无知地自说自话。
小孩子确实不一定比大人更有文化,但张道难这么多年确实真的很少见到有大人能够安安静静地完整地听完小孩子的每一句话。
生理年龄终止于十六,心理年龄却比老天爷还长寿的张道难,此时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默默等待着王昊开口说话。
一把作茧自缚的杀猪刀,正作为友谊的桥梁,连接着两道原本形同陌路的人影。
一道婀娜多姿的系统,默默无声,死气沉沉。
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大红大紫,喜气洋洋。
而那严格贯彻落实“沉默是金”基本原则,消失许久的酸酸,正趴在系统内死角,小龙卷身旁。
二四六七八只眼睛就这么直直盯着,仍沉沦在热血幻想中的中二少年。
“每个人都会仰赖自己的知识和认知,并被这些东西所束缚,还可笑地将这些东西称为现实。知识和认知是很暧昧的东西,那个现实或许只不过是幻觉,人都活在自己所想象的生活里,不是吗?”
只见王昊轻轻举起右手,潇洒地在耳边打了个响指,变出了一只拥有着红色眼珠的黑色乌鸦。
而他自己的瞳孔也由黑转红,作万花筒写轮眼状。
王昊直直望向逐渐模糊的道难,一字一句道:“你的眼中什么也没看到……你的败北……就是我的现实……至少让你没有一丝痛苦地死去,沉没于万花筒的黑暗中吧……”
模糊的张道难此时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此刻,他为了保住小命却不得不迎热情合道:“伟大的哥哥!我就是你愚蠢的弟弟啊!请原谅我吧!”
听到张道难如此难得的乖巧配合的回话,周围早已凝固成实质的杀气倾泄。
“不错,阿难,人贵有自知之明,”王昊僵硬严肃的表情也转瞬即逝,此时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根本睁不开,“现在的你终于诚实而又勇敢地看清并接受现实,承认自己就是个愚蠢的傻弟弟,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哎……你赢了总行吧?别折磨我了好兄弟……”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这世上所有的不利状况,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导致的。”
“张道难!你到底有完没完?!”
谄媚女声:“主人~主人~”
“怎么?”
“那我是不是可以换把小点的刀啦?”
“哎!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这把刀不好吗?”
“越来越重了呢~奴婢~有点~拿不动呢~”
王昊摊开右手,被茧蛹包裹住的杀猪刀立刻脱离两道人影之间,灵动而来。
他伸手向前,将其紧紧握于掌间,轻松地比划了几下,如臂使指。
红眼乌鸦孤傲地站在王昊一直活动的右肩上冷冷观望,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视四周,可惜毫无发现。
躲在角落里的酸酸百无聊赖,便偷偷瞥了眼红眼乌鸦它那双血红瞳孔中棱角分明的黑色印记,一阵心悸袭来,宛如触电。
红眼乌鸦大声鸣叫,双眼紧紧盯着系统内某处不起眼页面,它开心地鸣叫着,觉得自己应该是立功了。
王昊转头,盯向乌鸦示意的那块乌漆麻黑的,角落里毫不起眼的残破页面。
不起眼页面后,便是小猫咪与小龙卷。
酸酸瘫倒着躲在死角,闭着眼睛无声祈祷。
小龙卷倒是神色自若,自顾自理了理毛,接着又伸了个懒腰。
她轻啄身前页面,刹那间,无数细小像素凭空出现。
它们汇聚成点,接着又汇聚成线,一块又一块的马赛克画面逐渐出现,连绵不绝。
一只小小的熊猫幼崽,毛发里似乎刚有黑色显现,笨拙地手持三炷香,亦步亦趋地从这个满是马赛克的残破页面中出现。
模糊的张道难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惊讶喊道:“卧槽?
王昊愣愣出神,同样也盯着这熟悉又违和的组合。
……
……
2007年,在熊猫烧香这个著名的网络病毒火遍全国。
因为这个病毒尤爱江苏,12岁的王昊因家里没网,侥幸躲过一劫。
但他心心念念,无比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竟能打破天下无敌手,如此嚣张跋扈。
少年便去了黑网吧,在游戏论坛真诚发问。
然后便有好心网友,真诚地给他发了一份。
王昊在感叹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同时,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点开了那份充满爱与希望的软件。
然后那只熊猫,就捧着三炷香开始施法。
系统、桌面、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剧变。
以至于他至今都记得,那位非法黑网吧老板夹杂着香烟、火腿肠、方便面气味的颤抖的巴掌般大的眼泪。
王昊生生看着熊猫幼崽举着三炷香,踉踉跄跄地依靠双脚直立行走,向自己奔来。
红眼乌鸦冷眼旁观着这诡异一幕,不时还高傲地将视线扫向角落那处,满是怀疑地重复检查着。
似乎是准备打破砂锅看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
小龙卷冷哼一声,微微扬了扬头,一道灰色线段蓦然出现在王昊脑后,狠狠抽向红眼乌鸦的大头。
“啪!”
一声脆响从耳边袭来,吓得原本故作高冷的王昊身躯一抖,连右手紧握的杀猪刀都掉在了地上。
“啪!”
紧接着又是一声明亮的脆响,酸酸睁开了眼睛疑惑地望向声源处,发现那只讨猫厌的红眼乌鸦竟被抽得都呆住了。
模糊的张道难和婀娜多姿的系统,两道人影因为距离够远,都凑巧看见了那条灰色线段的一举一动。
此刻,他们俩都紧张地一动不动。
“啪!”
一声更大的脆响响彻系统,酸酸害怕地捂住双眼。
这一鞭,竟打出了回声效果。
王昊终于反应了过来,回头望向精神萎靡的乌鸦。
而那只还在亦步亦趋,想节约时间来偷懒,由行走变小跑的小熊猫,见状笑得合不拢嘴,手中三炷香的香灰都在不时颤抖。
红眼乌鸦那双深邃冷眼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正呜呜哇哇的哭叫着。
它趴在那,眼泪汪汪地望向王昊,期待能有所安慰。
可王昊,却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三炷香上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在熊猫幼崽双脚踩到的地上,看见了江都脸面的反光。
……
……
“小崽子!别跑了!停下来!”
“很好!”
“立正!”
“稍息!”
“向后转!”
熊猫幼崽刚转身,便被自己伸出的右脚绊住了。
本就不太平衡的双脚站立姿势彻底失去平衡,向前跌倒而去。
但哪怕是这样,它都没有松开手去保护自己,而是直直地跌倒在地。
王昊意识到自己指挥的错误,却又不想失了面子,向一只幼崽认错。
虽然内心满怀歉意,最终却仍旧选择嘴硬,他亡羊补牢道:“笨蛋!你要先立正!然后再向后转嘛!基本的常识性问题!刚学会走路吧?没事!下次注意哦!”
熊猫幼崽委屈巴巴的挺着小肚子撑住身体,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将三炷香护住。
“站起身后向前进三步!”
小熊猫扑腾了许久都翻不过身,三炷香静静燃烧着,眼看香都快烧完了,自己还没走到王昊身边去,幼稚的童音才终于响起:“我…我……爬起不来!”
王昊偷偷笑着,左手将委屈到自闭的红眼乌鸦抱起,右手又将那把被自己强行作茧自缚的杀猪刀提起,以一种奇特诡异的姿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小龙卷在角落里看得兴致勃勃,欣喜地站在酸酸肚子上摇头晃脑。
小猫咪早已偷偷将紧紧捂住双眼的肉掌分开,默默盯着小龙卷在自己肚皮上欣喜雀跃的身影。
酸酸偷笑抬头,不知为何,竟从小龙卷圆润的脑袋瓜里,看见了圆圆的满月,它不由念叨起一段主人极为喜爱的句子:“月儿圆圆,挂天边。瓜儿圆圆,庆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