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亮带着精兵护送玄武进京,一路上纪律森严,路遇官兵查问,全都是十三太保拿出令牌开路,并不需对任何官府作答,无人知晓,精兵和十三太保护送的是什么人。
玄武也在十三太保军医的调理下,身体慢慢好了起来,这几日可以多少吃一点肉食了。京城已经近在眼前。
进京的路上,风言风语传来,原来就在不久前,京城里出了大事了,大清官海瑞海大人,诀别妻子,疏散家人,自备棺材一口,给嘉靖皇帝上表了《治安疏》,其中直言历斥嘉靖皇帝的执政之失,丝毫不留情面!嘉靖帝只读了几句便把《治安疏》摔在地上,发疯般的大骂海瑞,仍觉得不解气,亲自跳到《治安疏》上大踩几脚,边踩边骂,并让人速速把海瑞逮了下到死囚大牢。后觉得仍不解气,让白虎带着锦衣卫,把海瑞押送到了北镇抚司的大牢里面,只等秋后问斩!
到了京城,范德亮把护送的精兵人数减半,待送到皇宫附近,怕再有兵勇近前会遭小人谗言,在十三太保的准许下撤退回济南兵营,十三太保也不知何时,已经凑齐了人数,护送着玄武,直奔皇宫而去。
待来到嘉靖精舍外,远远的,玄武便听到的嘉靖的痛骂声。
十三太保在外候着,由太监去向嘉靖报告。十三太保和玄武都未对青龙有任何表示,可见此时当值的,是假青龙。
不一会,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迎了出来,十三太保和玄武行礼。黄锦一把拉起了玄武,细细的看着,道:“可把你找着了!自从你出事来,万岁爷一直心情不畅,前几日刚一个太保回报找着你了,万岁爷还没高兴多一会,在这个档口,那个海瑞的《治安疏》就呈上去了,这些日子可把万岁爷气坏了,那《治安疏》读了就摔,摔完就发脾气,脾气消了再让拿来读,读了再摔……哎吆,可苦了咱们了……这会儿正在发脾气呢,你们稍等一会,等万岁爷稍稍消停,我自会亲去禀报!这可算是有个让人高兴的事了!”
说罢,黄锦便辞了去,众人们则在宫外候着。
叫骂声歇了没多会,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对玄武道:“爷,万岁爷宣您觐见!”
玄武赶忙一瘸一拐的跟着小太监而去。
嘉靖坐在自己的精舍之内,一道帘子挡住了他和其余人。
玄武一瘸一拐的进了宫,跪了下来道:“臣参见万岁爷!”
嘉靖从龙榻上坐了起来道:“除了黄锦,你们都退下去吧!”
那些服侍的小太监都麻溜溜的退下。
嘉靖接着道:“今天的事情,谁走漏了半个字,全部凌迟!听清楚了吗?”
小太监们如筛糠般的颤抖着,退了下去。
玄武深深的跪在那里。
嘉靖转而和颜悦色道:“来,玄武,坐到朕旁边来!”
玄武答道:“臣玄武叩谢万岁爷!”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
嘉靖紧抿着嘴,上下打量着玄武,神情略有些激动道:“来,来,坐过来!老了,玄武都老了!”
玄武上次见到嘉靖,还是大约十年之前,那时嘉靖还是个英气勃发的中年人,而现在的嘉靖,已经有些老态龙钟,英气不再,而自己也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玄武不免悲从中来,眼眶湿润,抽泣了起来。
寒暄过后,玄武讲了自己遭伏以及得救的经历。
嘉靖骂了一句道:“朱雀这个蠢货,倒不怕掉脑袋!竟敢把你扔到半道,自己去衡山了!”
玄武道:“三哥和十三太保都是心思异常缜密的人,他是确保臣万无一失的时候,才折返南下的,三哥担心不能完成万岁爷的旨意,因此十三太保护送着我回来了,他只身前往。”
嘉靖道:“哼,他那是有恃无恐!难得有个机会充分施展他的英雄气……遭袭这件事,你怎么看?”
玄武道:“臣猜测操纵此事的人,势力定然不小,很有可能还是内外勾结!”
“朝廷的大臣,与他们有勾结?”
“臣以为谨慎为好!”
“为何要伏击你?为何是这个时候?”
“万岁爷问得好!这些日子,臣也在细细思考这个问题,臣料想有这么几种可能性,第一,很可能与臣在五月底递上的部分重要信息有关!”
“五月底?重要信息,你们每日乌七八糟的信息也多的是,朕记不真切了!你如果也记不真切了,我就命人查一查,如果你有个大概猜测,就直说!”
“信息呈上的时间是五月底,臣等收集到的时间大概在五月初,有两则不太一般的信息,一个是武昌府收上来的,一人酒后发疯说自己是真正的皇族龙血,一个是杭州府收上来的,自称他才是正统的洪武大帝的亲血子孙……”
“哼!这种屁话每年都有酒后疯子胡说八道!”
“是,往年万岁爷总会让臣调查几个可疑的。”
“这次朕也让你们查了,两个都查!”嘉靖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哦……这信息还没到臣的手上,臣便遭袭了……”
嘉靖一下子眯起了双眼,犀利的眼神从那眯起的一道缝里射出:“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朕要查,而这人怕朕查?”
玄武默然。
嘉靖眯着眼睛,扭转了脑袋望着穹顶,回忆道:“那天,朕好像是有些心情不悦,挥洒着你们的密奏喊,都反了!查!都查!彻查!可惜那天好多大臣都在,严阁老、小阁老、徐阁老、高拱、张居正,其余还有十几人……这里面会有你说的内外勾结的内吗?”
玄武依然沉默不语。
嘉靖也陷入了沉默。
片刻,嘉靖又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玄武道:“第二种可能,是有歹人知晓了情报系统的运作,他们在造反作恶之前,要先打掉情报系统,让万岁爷失去这只民间的眼睛,以便能造成朝廷措手不及之效。”
嘉靖点了点头,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玄武道:“最可怕的可能性,就是这两种猜测兼而有之……”
嘉靖微微抬眉,他感觉玄武这话还没说完,但是不说了,嘉靖淡淡一笑道:“哦,你以为这最可怕的可能性,恰恰是最高的可能性?”
玄武点头:“臣是这么猜测的,万岁爷要加紧防范才是。”
嘉靖略一沉思道:“不!一切照旧!若真是内外勾结,朕要一切照旧才能引他们出来!”
玄武并未反对,其实他心里认同嘉靖的说法,只是作为臣子,不能直说。
少顷,玄武又说道:“万岁爷,还有一事玄武要禀报,只不过玄武猜想万岁爷已经料敌机先了。”
嘉靖回了回神,得意道:“嘿!还是玄武懂我!朕记得你说此人是条真好汉,戚继光来京述职的时候,还带着他呢,给朕说此人是个只擒不杀的活菩萨,朕当时瞅了他一眼,也没在意,以你的情报和经验来分析,那人会来救这个蠢货吗?”
玄武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官府死牢,那必会的,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海瑞关押在北镇抚司的死牢,硬闯北镇抚司,哪怕是天下第一,料想也必是死路一条!是以臣实在说不准!”
嘉靖有些得意的说道:“嘿,朕这一手做的漂亮不?朕给那蠢货换了换死牢,如果这个修花湘为了那蠢货,连北镇抚司的死牢都敢闯,那朕的身家性命,也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了!如果能得这张暗牌,朕的胜算会大增!”
玄武道:“万岁爷的深谋远虑与明月入怀的胸襟,实在让臣佩服不已!”
嘉靖本还想嘴硬一下,但他深知玄武最懂他,于是冷笑一声道:“哼!朕就是不喜欢听你们都替这个蠢货求情!朕现在恨不得油烹了这个蠢货!天下有谁如他这般目中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暂时留他一条狗命,只是为大局着眼!哼!你和黄锦变着法的为他求情,再让朕听到,莫怪朕无情!你听着了吗?黄锦!”
黄锦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道:“呵呵,万岁爷您可冤枉内臣了,爷方才说留他一条狗命,那可是冤死狗了,他根本就是猪狗不如!内臣说的是,油烹他脏了万岁爷的锅,狗头铡铡了他则污了万岁爷的铡,甚至于咱们骂他都脏了咱们的唾沫星子,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求一个名留史册的芳名,留万岁爷的一个诛杀诤臣的骂名,咱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这一通话把嘉靖说乐了,对玄武说道:“瞧瞧,瞧瞧这张嘴!那依你看,朕铡也铡不得,烹又烹不得,还不能着了他的道,那应该怎么处置他?”
黄锦道:“眼不见,心不烦,从哪里来就流放回哪里去!他老家琼州正适合流放他!他求留名,偏不给他,让他活着受罪、给万岁爷留不杀诤臣的名!”
外面换了真青龙当值了。
嘉靖笑骂道:“你给朕滚!滚的远远的!”
黄锦笑道“得嘞”,一个轱辘就地开始往外面滚。
嘉靖噗嗤笑了出来,黄锦扭过头来笑道:“到时候让那个蠢货也如内臣这般滚出京城!”说罢,嘀溜轱辘滚出了精舍。
这着实惹得嘉靖开心了片刻,嘉靖思谋了一会,示意玄武近前,悄声嘱咐道:“按时间推算,如果他要来,怕是很快就会来,你伤还未愈、不用出力,但要去精心布置一下了。”
玄武称是,后面的话,两人说的极为小声,已经不为外人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