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巧自从被逐出内院,人生仿佛一下子堕入了地狱。
她揉了揉自己微微有些肿起的双手,白皙的肌肤下青紫块清晰可见。
听说过几日便要落雪了,要是自己还呆在外院,这手肯定就要生冻疮了!
她将手泡在木盆的温水中,水里漂浮着一层桂花瓣,时下不比在内院中,主子经常打赏些干花,让自己柔润肌肤。
所以今日打扫时,在花园里采了些桂花洗净泡在水中,希望也有些芬芳柔嫩的功效吧!
毕竟自己这双手,可不是用来在冷水里洗洗涮涮的。而是应该在红烛下,替书房中的爷儿磨一盏磨,添一抹香。
含巧不由想起前几日瞧见大房的璟杭少爷--
此前只是听闻他体弱多病,逢年过节也鲜少参加府中宴会,多是遣了家丁给他送到院中单独吃。
所以并不知晓别人口中的病秧子,竟然长得如此俊逸。
那日,含巧拿了把笤帚扫院,只见顾璟杭迎着晨光信步走来。
他的身形偏瘦,背脊却挺直,墨绿色的缎袍衬得他有些淡漠疏离。
他走路极慢,却让人感觉步下生莲,留下一地的璀璨光华。
他肌肤白皙,还带着三分羸弱,盈盈秋目中却盛着聪明与骄傲。
含巧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转瞬想到尤丹凤曾经给她的许诺,不由红透了香腮。
“小贱人,又在思什么春呢!”
含巧还沉浸在自己的温存中,不防泡手的木盆被人一脚踢翻,已经有些凉意的水溅了自己满脸满头。
她震惊地回过头看,只见宋嬷嬷一手拎着个壶,两只眼睛睁得铜铃大,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都喷在了自己脸上:
“你个小贱蹄子把热水都糟蹋了,老娘用什么泡脚!我在屋外喊了你多少声,你却是装听不到!我推门一看,你这思春的野猫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湿哒哒的偷着笑,你说说你是不是在想男人!”
含巧被宋嬷嬷一通言语臊红了脸,恨不得冲上去撕破这老婆子的一张污嘴。
“小贱人你看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珠子剜出来!快去给老娘烧水,我要泡脚!”
说完,宋嬷嬷将水壶摔在含巧怀里,自己走到床上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含巧捧着冰凉凉的铜壶,一阵彻骨的寒冷侵入身体。
窗外夜色暗沉,月色稀疏,就连星星都不剩几颗。
含巧抹了抹腮边的眼泪,叹了口气--
自己为何要如此愚笨,帮三房的充当出头鸟刁难尤茉希呢?
那新来的主母看起来也是个软弱呆板的角色,自己若是表面恭顺于她,她一定会事事请教自己依赖自己。
到时候凭她的姿色和手腕,悄咪咪地爬上顾璟杭的床,成了他的通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运气再好一些,自己一举得男,被抬了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现在自己只能在这深更半夜,裹着寒风去给一个老婆子烧洗脚水--
这都怪三房,怂恿自己对抗尤茉希,事败之后又对自己不闻不问!
难道自己这一辈子,真的要与宋嬷嬷一起孤独终老了?
含巧又想起白天里,尤茉希曾握着她的手许诺“一起侍奉夫君”,不知道这是慰藉自己的鬼话,还是真有这个打算呢?
冷月寒风,含巧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含巧姐姐,含巧姐姐……”
含巧四下张望,才发现东北角的松树后站着如萱。
“如萱妹妹,可是小姐让你来寻我了?”
含巧一把握住如萱的手,她的手是那样的温暖,一摸便知道出门时刻揣着个汤婆子。
这一份体面和温暖,本来也是属于自己的。
当含巧随着如萱一路走到内院,推开朱漆房门,一股蕴着檀香的暖气瞬间包围了她。
将将几步路,便如从阎王殿走到了凌霄殿。
见含巧推门而入,尤茉希缓缓起身,迎向前来:
“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才几日都裂口子了!”
说完,扶着含巧坐下,又转头对如萱说道:
“你去把我珍珠油拿过来!还有祖母房里刚送来的玫瑰胰子!”
含巧只觉得鼻头像塞了一团棉花,她有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却化成一腔悲愤,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的尤茉希哪里有大房主母的架势,像她的亲生姐姐一般,一边将珍珠油细细地推抹在她的手上,一边说道:
“这手是咱们女人的第二张脸。妹妹这手指如葱尖儿,本应又白又嫩,怎的这几日变得如此粗黄?”
满屋子氤氲的香气,尤茉希话语间的温柔,还有这一屋子的富贵,瞬间击垮了含巧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下头,哭道:
“小姐,我错了!我不应该给三房卖命!求求你让我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