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射在客厅的地面上,照出一片斑驳的区域,尘埃就在那束光中翻飞起舞,其实尘埃是无处不在的,都是隐身的,只是借助于光的映照它们才原形毕露。
家里静悄悄的,陈染第一反应就是去顶顶的卧室,想想昨天那一幕,要是保安当时擅自离岗,顶顶打开门出去了该怎么办。她推开顶顶的房门,他正坐在画架前画鹦鹉。她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心想这个小家伙儿什么时候起床的,看到画布上已画了一只浓墨重彩的鹦鹉,至少画了两个小时。勤奋好学的孩子,上天都会眷顾他的。
陈染便想要做顶顶喜欢的煎蛋,还有烤香肠。至于牛奶和面包,就随他吧。她不想因为早餐吃什么不吃什么再跟孩子闹口角,孩子已然那么辛苦了,吃点喜欢的食物是可以被允许的。
果不其然,顶顶眉开眼笑道:“妈妈,早餐太棒了,我就喜欢煎蛋和烤香肠。”
陈染没说话,心想你那点小心思什么时候能逃得过妈妈的火眼金睛,只不过平时不愿意揭穿你而已。还想跟妈妈斗智斗勇,再过二十年吧,这样想着便笑出声来。
“妈妈,你笑什么?”顶顶含混地问道,半根香肠已经将口腔填得满满的。
“慢点吃,简直快成燕巴虎儿了。”陈染随意答道。
“妈妈,不是这个事。”顶顶说道。
“那是什么?”陈染于是以带搭不理的语气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昨天的事,你错了,所以今天就将功补过呀。”顶顶已经把香肠吞咽下去了,这次可是字字清晰地说道。
“我说什么了,就错了。”陈染更是一头雾水道。
“你自己说的,‘妈妈发脾气了,妈妈错了,向你道歉。’”顶顶一字不差地说出了原话,让人怀疑这个熊孩子昨晚的沉沉睡意完全就是做戏。
“就这个。”陈染笑道,心想这是哪跟哪呀,看来妈妈就是妈妈,智谋总是高出孩子一筹。
“妈妈,你知道鹦鹉是怎么死的吗?”顶顶问道,一脸认真的样子,俨然他是早已知道了答案,透露出成竹在胸的眼神。
“气死的?”陈染随便说了一个最不靠谱的答案,好让顶顶接下来的发言有种神圣感和骄傲感。
“妈妈。”顶顶叫了一声,然后大笑起来,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的答案,“饿死的。”
“饿死的?”陈染还是觉得惊讶,怎会饿死呢。又不是******,人都不够吃的,谁还顾得上鹦鹉呀。
“老板叔叔出去玩了就把鹦鹉留在店里,回来的时候就死了。”顶顶抬起头来看着陈染,等待着她的肯定。
“不会吧,他走以前一定是放了足够的食物,鹦鹉不爱吃,一生气就死了。”陈染没想到又绕到这个最不靠谱的答案上,大脑是短路了,还是串联了,怎么会掉到思维怪圈里。
“妈妈,要我说还是想念死的。”顶顶心不服口也不服的样子,又道:“因为鹦鹉见不到老板叔叔,于是就想念起自己的主人来,抑郁而死。”
“好答案,形象思维了得,想象力极好。”陈染夸奖道。
“妈妈,真的吗?”顶顶一脸疑虑地问道。也不等陈染回答就又回到房间画鹦鹉去了。
“真的。”陈染答道,然后就笑了。她想让生活多了点乐趣,不至于太压抑。这哪是一个孩子能理解得了的,她早说过想要理解这些,再过二十年吧。
她的手机响了,但愿不是庄之言的,一定是解释夏知秋为什么要在这里办画廊,她现在最不想听到夏知秋三个字,大脑完全屏蔽掉这个名字。果然是他,看了一会儿屏幕上闪烁的头像,想了想,还是接听了电话。
“喂,要是夏知秋的事还是免开尊口,我不想说任何话。”陈染先斩后奏地说道。
“不说她,我也不想说她。说的是苏至谦的事,他的画廊放油画还勉强,如果再放水墨画就太拥挤了。我的画廊还有空位,先放在我那。我昨天跟他说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让米加加劝劝他,就先放我那吧。”庄之言说道。
“这事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陈染挑衅道。
“我什么时候都是。”庄之言毫无悬念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这也是为别人做嫁衣呀。”陈染说道。片刻的沉默之后,她道:“我会告诉加加的。谢谢你。”
“顶顶怎么样了,昨天在积香阁我听老板说他问了半天鹦鹉的事。”庄之言说道。
“正在画鹦鹉呢,一大早就起床画了。”陈染答道。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加加,在哪呢?”陈染问道。
“刚从画廊出来,正在大街上闲逛呢。”加加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隐约地传来过来。
“你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我有事告诉你。”陈染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就说庄之言会同意的,是苏至谦觉得不好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米加加嬉皮笑脸地说道。
“行了吧,千万不要打我的幌子,人情你来还。”陈染当然不会放过挤兑米加加的好机会。
“我就知道你无情无义。”米加加变本加厉地还口道。
“妈妈,你看。”顶顶跑出来,拿着画好的画。
“等一下妈妈再仔细看看,画得不错。”陈染拿着手机向顶顶做了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动作。
“顶顶又画画了?”米加加在电话那头问道,“画的什么?”
“鹦鹉。”陈染答道。
“画好后就挂在苏至谦的画廊里,将成为年龄最小的画家。”米加加神情激动地说道。
“别闹了。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去布置画廊,哪有闲心逛街。”陈染知道什么时候点拨她一下,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喂,我上了一个星期的班,要累死了,还想让我在画廊里继续帮工呀,没有一点人情味。”米加加开始抱怨。
“向苏至谦要加班费,别冲着我来。”陈染很干脆地挂了电话,电话那头一定是米加加跳着脚想要打人的样子,反正打不到她,很有可能苏至谦要代她受罚。
陈染神情专注地看着顶顶的这幅画,心想顶顶以后也要从事绘画吗,这不就是子承父业吗,这不就是另一个徐蔚的再现吗?人们总是低估上天的力量,神明早就俯视着人间的芸芸众生,想要逃出他的手心,除非你是如来佛。
“妈妈,想什么呢?”顶顶看到妈妈半天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
“你怎么画得这么好,不像一个十岁孩子画的。”陈染半是表扬,半是玩笑道。
“因为我像爸爸,长大了也会像爸爸一样画画养活自己。”顶顶不假思索道。
不像十岁孩子说出来的话,连靠什么养活自己的话都说得像模像样,她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一片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