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双子城,整个拾荒人营地早已燃起火把。
陆离均并不是什么生面孔,故而拾荒人的守卫们也并未多问,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随意将他放了进去。
他径直行到拾荒人营地的深处,张君云的府邸,此时这府邸灯火通明,门口并无守卫,也未曾见到张四狗的身影,倒当真是特意为他创造条件一般。
陆离均握了握手中的口袋,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心态,堆砌笑容,而后大步走了进去。
张君云正坐在主桌前,桌上摊着一卷书,隐约能瞧见上方有苍灵、翠微等丹药名字,料想应当是一卷有关集市营收的账簿,他略一抬头,瞄了一眼来人,便是笑道:“十一老弟你来了,随意坐下,稍等一会儿,近些日子集市营收有所增长,这账簿可是让我头疼。”
陆离均咧嘴一笑,称赞道:“君云大哥真令我钦佩,这么晚了还在忙着料理事务,你先忙着,不必理会我。”说罢故作随意的将装满“丹药”的口袋搁至侧面的桌子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张君云笑着点点头,低头又沉入到账簿中,时不时拿笔勾画,一副不对陆离均设防的模样。
陆离均眼神不动声色的略过周遭,确认四下无藏人之处,鼻头微动之下,却是捕捉到一丝难闻的臭味,一股警觉徒然而升,他努力抽动鼻口,追寻源头,可臭味却又消失无踪。
不放心,他又让小巨帮忙查探一番屋内情况,确认并无张四狗等人潜藏后,才又将心中隐隐跳动的警觉按了下去,毕竟这是在人家老巢里,加上看不透张君云这个老狐狸的内心所想,小心一些并不是坏事。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张君云身上,相比于昨夜的苍白的面色,今日要好上不少,但其握笔之时微微颤抖,却是很显然其周身的灵力依旧未完全恢复,并无翠微境才有的灵气护体,随意的一把凡兵此时也可以伤到他的躯体。
多重条件加持下,陆离均稍稍放松警惕,站起身子在屋内随意走动起来,便察看屋内可利用的物件,盘算着怎么动手,在瞥到其桌上的酒杯后,陆离均顿时有了主意,一边朝着主位缓慢移步,一边同张君云搭话道:“君云大哥,这丹药售卖的如此之好,刘大人应当再无理由责怪于你,大有嘉奖吧?”
张君云头也不抬,平静道:“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嘉奖之词,说来还得多谢十一老弟你的法子,不然丹药的售卖也不会如此顺利。”
陆离均已然行至主桌旁,故作疑惑的问道:“没有君云大哥的提携,小弟什么也不是,等明日君云大哥便可将那几个庸人的钱财纳入手中,尤其是那肥头大耳的蔡岩松,彼时这方圆百里,可就要数君云大哥你的名声最响了,提前恭喜君云大哥!”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翠清,不动声色的倒入酒杯里。
翠绿的酒液顺着壶口流出,连成一条线,顺滑的砸入酒杯中,泛起一层激荡的酒花,酒香溢满整个前堂上,也难怪肉山对这酒如此痴迷,张君云停下了手中动作,略微抬眼望向酒杯,瞧着那翠绿酒体赞叹道::“这翠清可当真是好酒,喝上一口,数日难忘。”
当然,此时的翠清并不纯粹,加了很多无色无味的毒物在其中,沾上一点,不死也要脱层皮,陆离均并不担心张君云瞧出什么门道,但也不会主动劝酒,而是继续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此次梅老三、沈尧等人也就罢了,蔡岩松为何一直未曾出手针对于我?这可和他之形象不符,是君云大哥出手帮忙了?”
张君云苦笑着摇头道:“我区区一个拾荒人首领,又如何能使得蔡岩松改变主意,兴许是他过于傲慢,或者在什么地方被人牵制,不屑于与你争斗吧,对了,我听说你借了妖族的名头?是真是假?”
“他在试探我?”陆离均不知为何生出这样的想法,心里猛然警觉起来,但面上仍是笑道:“不过是借着上次拍卖场之事,狐假虎威罢了,小小伎俩,不值一提。”
张君云笑着点头,倒真如信了陆离均,一般不再多问,伸出右手端起酒杯,抬至鼻尖下方,但并未喝下,只轻嗅一下。
陆离均眉头一皱,又不好出言催促,只得走向一旁的侧桌,趁着背身之时,他迅速的换出无毒的翠清,将侧桌的酒杯拿起,口中转移话题道:“君云大哥,这之后若是蔡岩松等人伺机报复,该如何?虽然这次吃了大亏,但他们家底厚实,恐怕难以善了。”
他转身当着张君云的面,将翠清倒入酒杯中,三步作两步,回到主桌前,强压住跳动的心脏,微垂着头望着张君云,满脸担忧。
张君云将酒杯搁置在桌上,又是端起,思虑半晌,摇头叹气道:“若真是如此,我只能前去求刘大人庇佑了。”
陆离均摆出一副自责模样,痛心疾首的道:“对不起,君云大哥是我考虑欠佳了,这杯敬你。”说罢将酒杯端起,抬至比张君云酒杯稍低的位置,意在要以酒慰以歉意。
实际上,他的心跳动之快,几乎要从胸腔蹦出,额间也渗出几滴冷汗,以他对张君云的了解,心机深沉,善于隐忍,这样的人怎会将主动权交到其他人手上,又岂会不事先想好退路再行其事,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陆离均只盼着张君云能接下这一杯酒,只要一口就好,那他便可以不惊动营地的情况下杀掉张君云。
可事与愿违,张君云只是瞧了一眼酒杯,并未接下,而是抬头凝望着陆离均,问道:“十一老弟,我还有一事,等这一事问完,再喝也不迟。”
陆离均心中一紧,问道:“何事?”
张君云眯起眼睛,问道:“你何来这么多的金锭收取丹药,据我所计算得出的,你手中资金至少超过五十万金锭,若不是妖族,又是何人在帮你?天蚕金丝莫不是送给林森了?钱,如今在何处?”
陆离均自然知道,向林森借钱之事瞒不过张君云,推脱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君云大哥,钱在驿站,等着明日将丹药全部换成钱财,给君云大哥送来。”
张君云眯眼笑笑,继续道:“这不用急,我完全相信十一老弟,只是老弟似乎还有些事情瞒着我,既然老弟不肯说,那便先让你见一位老朋友吧。”
说罢,张君云面色一沉,转头朝着后堂喊道:“梅老三!出来说一说你那日看到了什么?”
一名白头老朽从后堂走出,脚步虚浮,双眼无神,正是那梅老三,但此时的他竟是修为尽失,失魂落魄的缓步走来,待到行至堂前,毫无颜面的噗通一声,跪伏在张君云面前,如是道:“我看到李十一拿出了一块石头,石头里藏着一个妖族大人。”
陆离均僵在原地,打死他也没想到梅老三会出现在此地,还修为尽失,令小巨查探不到,他知道他没有再辩解的余地,乃至于张君云喝下翠清,悄无声息的将他除去则更是不可能了,眼下不如直接动手,除掉张君云!
他不再犹豫,绷紧了全身神经,迅速将酒杯掷向张君云的面部,张君云下意识侧身,躲过酒杯。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陆离均已然伸手探向背后,一把将鎏金拿下握在了手中,朝着张君云猛冲了过去,跪伏在地的梅老三没有丝毫反应,除掉张君云,或许就在这一瞬!
他浑身自然而然的溢出一股灵力气息,极速汇聚在手臂上,扶疏境的修为暴露无遗,他三两步已然跨至张君云身前,鎏金宽阔的刀身刮起一道猛烈的风袭向张君云的脖颈,张君云连退数步,已然到了墙角,正是虚弱之时,加之毫无防备,鎏金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寸之时,意外又是发生了。
一阵难闻的尸臭袭来,伴随着这阵尸臭,一双枯败的手竟从旁伸出,不合时机的挡在了鎏金刀口上,“铮!”的一声金戈碰撞之声,鎏金劈山断石的刀锋竟并未砍断那双枯败灰黑的手,仅仅只是在其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倒是陆离均被震得虎口出血。
张君云毫不惧怕,讶异道:“想不到,你竟是扶疏境,好算计,借走钱财使我虚弱,幸好我有所防备。”
陆离均不作理会,也来不及看清手的主人,他抬刀再砍,但那枯手的主人又怎会让他如此,竟直接以身体横在了张君云身前。
一股令人作呕的强烈尸臭袭面而来,逼得陆离均猛然退后,终于有机会瞧清枯瘦的主人,但却令他差点将前十日吃下的食物反刍而出。
落入他眼帘的,是一尊残破不堪的尸体,丑陋的面容,黑色的液体不断从它的手臂滴落,腐烂的面容依稀可以瞧见下方森森的白骨,隐约有白色蛆虫在其中蠕动,毫无活人气息,分明就是个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