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麻袋大米有百斤重,放在车上推没什么感觉,可若是用肩扛,那重量不是凌若这单薄身板可以承受。
别说用肩扛,就是将这一麻袋大米从车上摔下来,都让凌若使出吃奶的劲。
然而站在一旁的教渔先生,双手笼在袖中,全然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凌若紧咬银牙,朝着那没事人看了一眼,“我说先生,您就这样干站着,不打算帮小女子一下吗?”
刚才积攒的那点好感消失殆尽,气得凌若连小女子这等令她感到羞耻的词都说出了口。
即便如此,教渔先生仍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懒懒的回了一嗓子,“你的事,你自己做。”
“你!”
凌若拖拽着大米往瓦缸的方向走,幸亏不久前把小孩打发走,否则自己这模样……
“唉……”
某人明明在不久前刚说过对自己感兴趣来着,亏她还春心萌动了一下。谁料感兴趣是这种感法?
凌若决定不再向他求助,找来一个舀子将拖来的大米慢慢转入瓦缸。
教渔先生负手而立,悠闲的站在一旁观看。
待一缸盛满,凌若满意的看着战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上的白衣沾染不少泥渍。
“看,我还是很厉害的嘛。”
刚才还在抱怨,现在又开始炫耀起来,教渔先生站在一旁淡然一笑。
送再多的米粮,只要祖孙二人没有生活能力,囤多少米粮早晚也会吃完。
到时难道要再买给他们吗?
必须从根源解决问题,否则她与偷粮小贼的做法没什么区别。
凌若走到屋外朝着小孩挥手,讯问起他的父母。
“爹娘说他们去外地做生意,要走很久,让我和奶奶乖乖等他们回来。”
“去多久了?”
小孩外头沉思,掰着手指头,数完左手数右手。“好多天了,我想爹娘了,可是我会乖,一直等他们回家。”
外出做生意也不会放着老小在家中这么久,凌若眉头紧蹙,心里总有种不好的猜测。
“两位恩人。”
正在此时,院子的另一个方向传来老妪的声音,是小孩的奶奶。
“阿一,去把伙房收拾好,我与你这两位哥哥姐姐说说话。”
原来小孩叫阿一,穷人家的孩子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凌若低叹,走到老婆婆身旁。她知道老婆婆是要单独与自己说话,才特地将阿一支走。
看来,她心中的猜测极可能是准的。
“老朽谢过二位。”
“哪里,我们只是依命行事。”
老奶奶笑了几声,“老朽眼瞎心不瞎,在海宁这么多年,县衙何时好心管过我们这些穷人,饿死便是饿死,没人管的。”
……
原来从一开始,老奶奶就知道凌若在说谎。
“阿一还小,没有粮食你们怎么生活,怎么等到他父母回来?”
“唉,不会回来了。”老奶奶长吁道,“我们祖孙俩对他们而言,只是负担罢了。”
“那阿一说他们去外地做生意?”
“是骗孩子的。”
“此举岂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死?!”
凌若有些激动,不由攥紧拳头。
“老婆子年岁已大,无非早入黄土还是晚入黄土罢了,只是可怜阿一,年纪这么小就没有父母照看,以后怕是活得很艰难。”
是啊,正是懵懂的年纪,连一顿饭吃多少米都不知,若老婆婆故去,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凌若忽然想起那偷粮小贼,急声询问道,“老婆婆,您可知道今日与阿一一同玩耍的小孩?”
“啊,他啊,老朽眼睛看不到,但知道一直有个人在陪着阿一。”
从老婆婆的语气中,能感觉出她对另一个孩子的好感。至于其它,看样子是完全不知。
来这之前,凌若和教渔先生本以为阿一和偷粮小贼狼狈为奸。眼下看来,只是普通玩伴。
“老婆婆您且歇息,我先去看看阿一。”
说罢,与教渔先生使了个眼色。待两人走到远处,凌若才压低声音问道,“那小贼的气息可还在?”
“若隐若现。”
“所以,在我们来后他出现过,或者就在附近躲着?”
“嗯。”
“看来他很在乎阿一。”
“呵,何以见得?”
“他应该是很戒备生人的,当时趁我们刚来没注意到他时,明明已经离开了,可是现在气息重新出现……”
非要将小孩与气息联系在一起也太过绝对,万一只是单纯怕生呢?想到这里,凌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开始她就不认为是小孩和老人所为,后来的行动都是顺着教渔先生思绪开展。
“哎教渔先生,我说……”她突然拉长音,盯着身旁这位黑衣少年,一直以来都觉得他太过神秘,身上似乎藏着不少秘密。便道“去粮店老板家前,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离开这里的啊?”
“干嘛一副看犯人的样子看我。”教渔先生不予否认。
“我觉得你,有问题。”
二人相遇本就太过偶然,更是没想到会一起跑榜查案。虽说一个人孤苦伶仃久了,还是很希望能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
凌若双手环胸满是戒备的盯着他。
“你不会以为我是……”
“嗯……若说是你,可当晚你也在,总不能分身吧。”
等等,不对。
那晚盗粮一事刚有些眉目,正要追上去时却出了点意外。随后他马上出现在身边,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之后的追捕行动更是都由他牵着走——感知到气息,告诉她在北部,又让她去粮店。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他在指挥。
“老实说,你不会真的是偷粮大盗吧?”
“怎么先前还说是贼人,到我这就是大盗了?”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在开玩笑。”
教渔先生许是也没料到自己会遭到怀疑,说话变得冷漠。
哼,偷粮这种无趣小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还以为这丫头变聪明了些,没想到冤枉到他头上。这智力,以后还是莫要查案了。
虽有些不快,却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点——刺激?如果他说是他,这丫头得是何种反应,好奇。
“偷粮?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那请问什么算瞧得起?”凌若有点捋不清他的逻辑,是否偷粮与瞧不瞧得起有什么关系?
“这点米,不屑偷。”
“我懂了”凌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嫌米太少,懒得偷。喂,你这个人莫非觉得偷抢更多才光荣吧!”
这丫头的脑子绝对不是正常脑子,他觉得跟她说话非常费劲,便随意回了句“是啊”。
“哦,对不起,是小的低估您了。”
若他真的想偷,还能容许小丫头查到他头上?半路就被影翼处理掉了。
让他奇怪的是,既然已经被误解是偷粮大盗,怎么还能这般淡定的站在跟前聊天?该说她心宽豁达,还是缺心眼儿?以她的理解能力,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真的会被当做贼人。
教书先生放弃玩闹,突然近身道,“全天下的东西,只要我动口,没有什么得不到。”
“那你干嘛偷米,想帮助他们吗?”
……
“所以,偷米的人不是我。”
看着教渔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凌若突然大笑,“我知道啊。”
“你。”
看丫头那副得意的模样,便知道刚才都是装的。手下的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也最讨厌欺骗,可是对她,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只是觉得这样闹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好啦,我赔罪。”凌若看到教渔先生气的都不说话了,赶紧讨好。“眼下,我们在明,贼人在暗,若是他不肯现身,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嘛。”
“走。”教渔先生突然压低声音,“今晚我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