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欣不是个任性的人,从小就是,极其忍耐艰苦的条件。忍受,似乎已经成为她的天性。长久以来,舒欣觉得不理睬那些欺负她的人,他们就伤害不了她,渐渐地已经习惯忍耐。
而一次的小小的反抗,仿佛打开了舒欣的新世界的大门,也让她再次重新评估人生指南系统的指导意义。
“亲亲,在么?”
“在的呢,舒欣。这么晚,你还没有睡觉。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么?”
“嗯。我在想怎么改变爸爸的命运呢?”
“舒欣,你为什么要改变你爸爸的命运呢?”
“嗯?因为他是我爸爸啊。我不想他得病,不想他死,不想最后债务拖垮这个家啊。”舒欣一提起就想起过往种种艰辛,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怕隔壁屋子的爸爸和哥哥听到,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声。
“你认为你能改变爸爸的命运么?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是没有金手指的技能的哦。”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改变爸爸的命运。前两世,我没能改变,甚至连我自己的命运都不能。”
舒欣记得前两世,她正读高一的下学期,期末考试不久,眼看要过寒假、过春节了。爸爸腹痛难忍,送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肝癌,还是晚期。
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眼看着正值壮年的爸爸身体很快消瘦下去,每况愈下,住院治疗迫在眉睫,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爸爸的技术能力强,工作负责认真,但是抵不过他耿直不通融的性格,尤其是因申报创新、评职级还有分房资格,他都有实名投诉过那些走后门拉关系的,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而其中不乏主管领导。工厂也在搞转型改革,降本增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优化裁员,而舒欣爸爸毫无意外地列入其中。只是因为技术好,有些设备维护还暂时离不开他,暂时搁置了一下。而这当口,舒欣爸爸接连请假病退,工厂领导打着看望慰问的名义,正式提出裁员优化通知,而慰问金的大半还是爸爸的同事们凑钱出来的。
那个时候,哥哥在外地一线城市打工。职高毕业就出去了,工厂流水线、保安、服务员都有干过,之前还给家里打电话说是外型条件还不错,有被星探拉去当群演什么的。跑过很多地方,干过不少行当,存款仍然吃紧,有时候还要靠家里接济。舒欣知道,也几乎不可能指望哥哥能负担昂贵的医药费。
舒欣想起前前世的时候,高二辍学无休无止的打工赚钱还债的经历,到死都没有还上巨额债务,心有余悸。前世的时候,她就极力劝解过爸爸戒酒,要想方设法地搞好同事尤其是领导关系,爸爸一句“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就被打发了。
是的,舒欣不懂。爸爸不是因为喜欢喝酒而喝酒的,他曾经给早早离世的爱妻承诺过,他是个极其有担当的男人,无奈怀才不遇,小人得志被人被排挤,又无人推心置腹,他只能借酒浇愁愁更愁,继续苟活。
短暂的沉默之后,系统开口:“舒欣,想听听我的建议么?”
“……好”
“你就做好你现在能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未来会怎样,也是由现在做什么决定的,不是么?”
“呃……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能做什么?”
“是呢,你知道你是个小学生,你觉得你能做好什么呢?”
“学习?”
“你觉得呢?”
“学习好,身体好,让爸爸不操心我?”
“舒欣,真棒!真聪明呢!”
“……”舒欣听到这个对小孩子夸张表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小到大,包括前两世,都没有任何人包括爸爸、老师,用这样的语气或词语夸赞过她,更何况她只是外表是个7岁的小女孩而已。“好吧。就算我现在想打工,应该也找不到会招聘童工的地方吧。”
“舒欣,要好好休息,才能长高高哦~”
“……”舒欣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个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人设,夸夸团出来的么?
舒欣算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尤其是知道今生时日无多,她想要改变,帮助爸爸改变命运,帮助哥哥改变命运,无从下手:爸爸喝酒事出有因,这不是她能办到的;哥哥坐牢也有关联因果,也不是她能办到的。而当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一个小学生该做的事情。
她从三年级开始,成绩明显提升了,从中下游提升到班级、年级前列。当然,这是她有意为之,循序渐进,唯有做好能做的事情——学习成绩。
“你老师也通知你去报奥数班了么?”陆晨风坐在舒欣对面,急切问道。
“嗯,她跟我说了。全年级前三名可以免费去奥数班。但是……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你要去么?”她听说如果奥数比赛获奖好像有奖金,但是需要占用假期和空闲时间,她想去找个更能赚钱的事情。
“原本我也想报奥数班的,现在免费就可以去,干嘛不去呢?”陆晨风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她。
“我考虑下吧,我想回去跟我爸爸商量一下。”
“好,尽快吧,好像班长他们在收集名单了。”
“好。今天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吧。”
“好啊。”
奥数班地点是在一所重点学校,就在新区,学校设立有附小、附中,听说环境不错,舒欣没去过,陆晨风去过几次,听他说想要报考那里的附中,考重点大学的录取率比较高。
舒欣羡慕陆晨风有自己的清晰目标。即使她活过三回了,她除了想要赚钱应付以后的债务危机之外,还从未真正想过她的人生想要什么。
前前世高二辍学,前世大二辍学,即使那时她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其实她还是有遗憾的。实话来说,读书并不一定能获得知识,更别说生存技能,至少她当时一天打5份工的时候都没有用上过。但是,她发现读书的时候,她可以忘掉周遭的纷扰,忘记躁动的情绪,心里是宁静的,除了睡觉,读书是难得放松的时候。有的时候,她还能在看书的时候,获得一种灵感火花的东西,突然想通堵塞在心口的某些东西,不一定是相似的事情。
她好像看过一本书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活着,活着为了什么?为了证明那自己本应有的价值,还是证明着别人的价值?”
前前世,每天一睁开眼,就担心两件事:钱和爸爸的生命。
钱是维持爸爸命的唯一途径,她必须赚钱,她每天都精打细算每天的开支——日常的开支,更多的是爸爸的医疗费用。爸爸一再跟她说:不要再住院治病了,我很难受、很疼,你们也难受,也遭罪。
但是她执意地想挽救爸爸的生命,家才会在。无论打多少份零工,都会尽力保留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比如便利店店员,薪资虽很低,可以干得长久些,有时候还有些福利发放,甚至还能免费获得临期或刚过期的食品,又可以贴补家用。不过,高额的债务还是需要更多的收入去填补。按天计算的促销员,单价工资相对更高,奔波于商超,酒吧、展会,价格不等周期不定;高危活、重体力活、夜班的工资更高,只是她一个女孩实在做不了。当然,她也坚决不会去触碰违法的事情,这是底限,这是她的爸爸一再强调的。只是,她也不懂哥哥还是选择一条“捷径”去赚钱,最后还搭上了他自己的青春。
所以,她很少有时间读书、思考,这些都是不能直接带来收入,还会浪费所剩无几的时间。在打工的路上,她在车上打个盹,或者看看书,就可以有个时间思考:活着的意义。很可笑,就算没有意义,她也要活着,这样才能赚钱还债。
但是,她还是在最后一段时间里,身体频频出现心悸、胸闷气短的征兆,她想的却是: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