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苏青虹应唤,进门见到屋内二人,申扬端坐正位一脸笑意,另一人近旁站立,却是多日未见的藏宝。她见到申扬本来面露欢然,又因藏宝转瞬愁容。她慢慢走近二人,缓缓行了万福,说道:“公子,青虹来了。”稍稍顿了顿,牙缝挤出二字:“宝爷……”
申扬诧异,他指了满满一桌案打开的食盒,说道:“怎的今日又行起礼来了,这里就我们三人,也不必如此——你看,这些是藏宝给你带来的吃食,全是上辽极其难买到的。那晚一时欲念蔽眼,对你做了错事,他想认错。求得原谅。”
余下二人听完均是讶然不已。
藏宝原道这吃食是公子买来讨这绝色女子欢心,未曾想,却是公子为他不遭旁人记恨之举。他心道,公子本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反正我也常被人误以为拈花惹草之辈,习惯如此。
但申扬不计尊卑,出乎意料为藏宝做了此事,当他如同亲人手足而非一介伴读,让藏宝大为感动,刚才武断公子是讨女子欢心,终是小瞧公子,心有惭愧。
另一边,苏青虹本因藏宝心火气燥,听到申扬说了藏宝悔恨之意,又见藏宝还特意备了赔礼,渐渐心宽气顺。目光望向藏宝,他面带愧色,神情似是乞得原谅。藏宝几日未见,仍是俊秀昂然,苏青虹看他那面庞,情意刚起,怕心途又生迷乱,便极力按下。见这俊美之人诚恳致歉,还是狠不下心来憎恶,她只好正声回道:
“公子要青虹如何?”
“你们一位是我从小到大的伴读挚友,一位又新成了我的心腹知己。我不愿看你们二人心生嫌隙,希望往后能好好相处。”申扬说道。
“伴读挚友”、“心腹知己”,藏宝心里默读这八字,似是万钧石锤落震心灵。原来公子当我是他的挚友,可“那人”让我瞒了公子诸事,我究竟该不该告与公子?
苏青虹心道,万幸公子搭救,无事发生。公子又行言语补救,那晚之事只得我们三人知晓,我理当遵从公子之训。他们一个是尊贵王室,一个是贵人亲从。我一介贱籍,身份低微,如若再不量力,不识好歹,怎好安然自处。思毕,说道:“青虹只是取巧尽了绵力,不敢妄称大功,谢公子赞赏,青虹往后自当尽力当好心腹、知己——宝爷,真诚……待我。若是公子觉得理当和解,只要宝爷不对青虹心生厌恶,青虹定当如初如常,尊敬宝爷。”
一番话以退为进,竟说得藏宝顿感无言,只得好话回道:“好说,谢苏姑娘识得大体,不再计较藏宝鲁莽之举。”言毕探身弯腰拜谢。
二人言归于好,申扬满意说道:“这下好了,可以专心备赛。藏宝与我同舟共进,苏姑娘为我们操心其他杂事,我们同心协力,赛事当天,定然惊羡众人——苏姑娘,这桶里的锦尾鱼生得好看,快来看看。”原来木桶里装着的,乃是江中奇物之一锦尾鱼。苏青虹听言立刻上前,探身看去,半桶水里游荡着几尾碧色小鱼,七彩锦尾张开如簇,斑斓美丽。
“我在家乡原是见过,但是也没有这般好看。公子,这是为何?”
“这些鱼是我命人精选而来,锦尾鱼尚小,坊间都拿来做观赏之用。也只有个头大了,才好入肥作饵。你去养在房中,能添些趣味。我先教你逗弄它们。”申扬说话间挑出桌案上花瓶里的一支花,俯身将花杆尖轻轻放入水中,摆弄起来,桶中水波微漾,小鱼云尾尽展,以为鱼食入水,缓缓游向花杆尖。
“真好看,有意思!”苏青虹乐道。申扬笑着将花递给苏青虹,自己又起身另挑一支。
见二人因逗鱼嬉笑,藏宝明白自己主人心意,决心方便时探问一番。恰时,门仆来报,一位自称乌飞简的将军叩门拜见,说是有关定国人质之事禀报宗子大人。
藏宝未等申扬示下,抢道:“怎么宗子在此歇息的消息,又向外人说了?”
门仆一下跪地,歉道:“小仆不敢!那人一来便问宗子大人是否在此,小仆本以此地没有宗子大人回绝。但那人掏出将军腰牌,又说要禀报的定国人质之事关系重大。小仆……于是不敢耽搁,未曾多想便来报了!小仆叫人轰他离开!”
“不必,叫他进来便是。你们一道退下。”申扬将花插回花瓶,挥手屏退众人。苏青虹与藏宝一同辞别。
门仆引入一人后告退,来人正是乌飞简,他行过礼后诚道:“下臣本不该烦扰宗子大人,只是这几日那定国人行踪飘忽,神秘难测,所以才想据实禀报宗子大人。”
申扬道:“乌将军费心,还细心惦念了。你说吧。”
乌飞简于是将白然这几日的行踪,都有条有理地说与了申扬。
齐风楼一别,乌飞简收了申扬交给白然,用于雇请帮手的钱后,他便带着白然四处找人。依着白然所指,他们去的都是江边渔家、码头货仓这些地方,找的俱是些穷人苦力。这些人佝偻枯瘦,口齿不清,算不得身体健壮。但白然仍是用了重金邀其入伙,早已足满十人。可这些人至今仍未开舟演训。
听完乌飞简所述,申扬记起白然在齐风楼,确说要找些叫花走卒。看来不是意气之言。可这将军的禀报,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之事。况且他们几人贴身看守,还有镣铐锁住,白然哪里能行什么诡谲伎俩。
思忖之后,申扬正声道:“将军禀报,我已知晓,只是这些枝节,谈不上关系重大。将军有话请直说。”
“下臣谨记宗子大人当日在齐风楼的训诫,这些日子紧盯那定国人。以防他偷奸耍诈,直到今日,我们看守还未出纰漏。如此下去,想来到时宗子大人定能赢下那贼寇,拔得头筹——竞舟那日,下臣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恐怕不能为宗子大人当面道贺。思量再三,祝胜薄礼,只好今日备了提前呈给宗子大人……”
乌飞简话锋一转,将左手掌中藏着的一方小巧锦盒,双手托出呈给申扬。
话至此刻,申扬却愣了神,全然未料到乌飞简如此举动。忽而记起,这官榻,在父王还未继位时,那些贵人莫不是像今日这般,踏破门槛,求得高攀。
乌飞简见申扬久未表态,双手托着锦盒慌忙跪下,急道:“下臣知宗子大人乃是王室显贵,奇珍异宝定是览阅无数。此方薄礼,实难出手,但下臣祝胜心意,却是拳拳,恳请宗子大人收下心意。”
那方锦盒红漆旧木,似是老件,申扬问道:“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