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我等已按您的要求将明光符备置妥当,并已采购足量灵石。”
与差团同行的三位都尉禁军都尉,陈乾、黎墨、方絮三人正向柳茗报告物料备置情况。
“好,稍后将明光符布置在差团的车马上,除云棠殿下的辇车由我来布置外。王大人那边也由我亲自去送。”
云棠的辇车由柳茗布置自不必说,之所以柳茗会亲自去送明光符至王宸宏处,是由于王宸宏方才散会后,请柳茗去他院中一叙。
“得令,我等这便去安排。”三位都尉对柳茗行礼告辞。
柳茗并未立刻去见王宸宏,而是先往泰霖城的郡守府去。
今夜的郡守府前人声鼎沸,除了郡守府的差役外,玄甲军军士也正在此挑选坐骑。
柳茗人还没到,远远的便听见玄甲军执伍与泰霖郡丞的交谈。
“我等已按照柳将军的需求,四处收罗带有妖族血脉的战马,但我泰霖郡确非大郡,当下只能找到这百余匹。劳烦这位小将军为我等与柳将军解释一二。”
“大人殚精竭虑,我等都看在眼里。自会与都尉说明,不过我等也需提上一句。都尉所受命令来自云棠殿下,即便都尉理解大人辛苦。只怕云棠殿下未必能理解都尉。还请大人莫要让我等难做。”那位玄甲军执伍不卑不亢,言语间进退自如,尽显大族子弟应有风采。
柳茗听罢,心下明白这战马本就要的太急,就这么一个时辰,就能在夜里调集百余战马已很是不容易,自然是不能太过勉强的。
而柳茗此刻也到了郡守府前,站在玄甲军士面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愁眉苦脸间见他过来,苦笑道:“柳将军到了。”
“见过郡丞大人,这夜里辛苦郡丞大人出面为我等筹集物料、战马,卑职实在过意不去。”柳茗走上前对郡丞拱手笑道。
郡丞心中腹诽:“若是真过意不去,何必差事本官夜里四处奔走。”
他面上却还是笑着回应道:“下官与柳将军都是为朝廷做事,那当得‘辛苦’二字。
只是我泰霖郡只是并州小郡,实在无法找齐妖血战马二百匹,目前只得百余匹。还请柳将军体谅。”
“卑职明白。当下只有一夜时间,要郡丞大人找齐两百匹妖血战马,确实是卑职强人所难了。此事卑职自会去向殿下解释。”柳茗略微沉吟,随后对郡丞道。
泰霖郡并无马场,符合自己要求的战马只能通过各大商团,或是当地大族购置,短短一夜要两百匹战马自然是难如登天,能有百余匹超出柳茗最初的计算了,他自然不会太过为难当地官员。
“多谢柳将军体谅。”听完柳茗的话,郡丞长舒一口气,对柳茗感激道。
“剩余的物料便辛苦大人协助筹备了。卑职还有要事要办,失陪了。”柳茗见物料已备至的差不多,便与郡丞告辞。
“柳将军辛苦,下官自会安排。”
柳茗确认禁军与玄甲军两处都已大致妥当,便赶往王宸宏的住处。
院门口为王宸宏驾车的哑仆早已在门外候着。
“这位先生好,在下受王大人所邀到他府上一叙。”柳茗对这人抱拳行礼。
哑仆先是对柳茗作揖,又挥手比划示意他跟自己来。
柳茗随着哑仆进入院中,相较于行邸中其余院落,王宸宏院中一切从简。
整个院落内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除去一套石桌、石凳外,只有几丛嫩竹立于院中。
一身洁白儒衫的王宸宏背对院门坐在石桌旁,手中把玩着细嫩竹叶。
“王大人,卑职前来赴约。”
将柳茗带到后,哑仆便到一旁的厢房中烧水煮茶。
“坐下说话。”
听到柳茗的声音,王宸宏转过头来招呼他。
柳茗点头称是,隔着石桌在王宸宏对面坐下。
“今日请你,不是以朝廷礼部侍郎的身份,不必叫我王大人。同为修行之人,虽说道统不同,我痴长你几百个春秋,你便称我一声前辈吧。”待柳茗坐定,王宸宏笑呵呵地开口道。
说实在的,柳茗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这位儒家高人。
王宸宏面相和善、耳大面宽蓄着短须,平日总是笑呵呵的,丢入人群很自然能融入其中,绝对分辨不出这位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实际上是位儒家高士。
平日穿紫色儒衫时,与朝服颜色相近,看着还有些威严。今夜换上一身洁白儒衫,便更是像位和蔼可亲的教书先生。
“柳茗见过王前辈。”柳茗有板有眼地对王宸宏行礼,随后平静与王宸宏对视。
“坐如钟、站如松,柳小友的仪态相当不错,我门下许多学生论年纪或许比你祖父都要大,却未必有你这样的仪态。”王宸宏眼神中透出一点点赞许,称赞道。
“当不得前辈夸奖,晚辈久在玄甲军中,按军中操典规范自己而已。况且这样并不算什么能耐。”柳茗回应道,确实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值得王宸宏这样的人物夸奖。
王宸宏摇头失笑:“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似容易却并不简单。其中暗合我儒家克己慎独之意。”
“与儒家修行有关?”柳茗来了兴趣。
“罢了,今日请你来倒不是说这个的。你若是对儒家修行有兴趣,稍后你临走前,我令哑仆给你本书带走。”王宸宏却不再说下去,转而言道,“今日在院中提及神道,你能如此镇定自若,令我也有些好奇。”
“为何不能是晚辈初出茅庐,故而无知者无畏呢?”
“我儒家神通虽不如道门法眼无遗,但一个人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我却是看得出来的。
云棠殿下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女之一,能在雍州之行作为主使,必然是绝艳惊才。
而你深得云棠殿下的器重,应当是有不凡之处的。总不能只是因为儿女情长吧?”王宸宏笑道。
“陛下责令晚辈总责差团护卫之事,所以晚辈确实对神道有所了解。但晚辈考量,当年灭神一役,三教祖师甚至妖族那位都参与其中。哪怕天塌下来也有那般人物接住,轮不到晚辈操心。”
柳茗言语之上又退了一步,面对王宸宏这么一位有望气神通在身的人物,言语试探确实讨不到好。
这时王宸宏的哑仆将茶水送来,分别给王宸宏与柳茗盛上。
“多谢先生。”柳茗对那哑仆抱拳道。
哑仆对他咧咧嘴笑,便退了下去。
王宸宏见到这一幕,眼中的欣赏更是压抑不住,他站起身来:“我想你有许多疑惑,比如神道为何复苏,三教准备以什么手段应对,这支差团有承担何等责任。
为何是你与云棠殿下,为何道门的灵箓要交给你,为何我今夜会邀你前来。
接下来,你提出的三个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答案。”
柳茗低头沉思许久,小半刻钟后,才开口道:“前辈为何对晚辈如此厚爱。”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王宸宏有些意外,但心中对柳茗的评价又高上几分,“老师交给了我一件东西,但却我要交给差团中的小辈,我看看想你成色几何,能否接得住此物。”
柳茗并未再次开口,王宸宏的话,解答了他一个疑惑,却也创造了其它疑问。
那为何不选择云棠呢?
见柳茗的表现,王宸宏笑了笑:“你可知,放眼整个天下我辈中人共有几人?”
这一问题,若是云棠在此必然能够回答,但柳茗确实对此并不知晓。
“武夫六境共有四人、七境共有三人,儒释道的七境分别是两人、两人、三人。加上监天司那位、陛下、佛儒两教祖师、道门那两位天尊和不知现在何处的道祖。我人族过得天关的修行士共有二十二人。
蛮族祭师八境一人、七境三人。西域百国只有一位鬼族八境坐镇,妖族势大,也不过是三位八境妖祖、十一位七境妖王。
纵观天下真正的高人也不过就这么几十位。若是面前便有一块可能成为我辈中人的璞玉,他深得多方高人的看重,却尚且稚嫩青涩。
我自然也想给他些小恩小惠。或许将来他真成了我辈中人,也能结个善缘。”王宸宏重新坐回石凳上,对柳茗道。
这番话,不管柳茗相信多少,至少解决他心中的疑问,云棠殿下是人皇之女,注定是人皇的势力。
“明明是晚辈持有与神道因果最深的道门灵箓,但陛下却再三叮嘱晚辈好生保护公主?”柳茗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手中这枚灵箓,我尚不知根底,但云棠殿下佩戴的佛塔,我却认识。那是佛门的至宝浮屠,其中供奉了过去佛同安佛祖的舍利子。
至宝浮屠中存有同安佛祖舍利子之事,我也是意外听老师谈起过。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手可数。”提起此事王宸宏也颇为感慨。
同安佛祖,当年灭神之战中战死的佛门祖师,若论世间除道祖外谁人与神道因果最深,那便只能是这位佛祖。
柳茗自然是知道同安佛祖事迹的,故而听王宸宏言罢,他双目瞪圆,瞳孔却缩成了一点,他费了好些功夫调息一番,才使得汹涌而起的心绪恢复平静,开口道:“多谢前辈指点。”
“不妨事,你还有一个问题。”王宸宏摆了摆手。
“神道复苏是否与淮王有关?”
“两者并无因果关系,老师与颜开师弟食笋时,感慨过一句‘神道是春笋,它露了个头出来,谁知道土里埋着多少身子’。但神道选在西北一地起势,必然与淮王有关。至于其中缘由,我却不知。”王宸宏摇了摇头道。
“多谢前辈解惑。”柳茗起身郑重对王宸宏道。
他心中清楚无论何时何地,价值最大的永远是平日获取不到的消息。
柳茗问的三个问题,并不是此雍州之事中最大的疑问,甚至并不涉及神道的具体事项,且不论这些问题王宸宏是否知晓,单说有些消息哪怕柳茗此时知道,也毫无作用。
其实柳茗心中最大的疑团,甚至不是已然覆灭的神道因何重现。
而是三教与陛下究竟如何看到雍州之事。是天下高士的一场布局?亦或者……是一场大劫前的试炼?
但这样的事,柳茗知与不知都无区别,作为局中人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王宸宏抚须而笑,伸手递出一根戒尺道:“你伸出手来。”
柳茗先是一愣,随后大大方方的将手伸出。
王宸宏随手便将那戒尺打在他的掌心。
柳茗发出一声闷哼,显然很是吃痛,随后便见那戒尺融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但与灵箓不同,这根戒尺他完全感受不到,也并不听他召唤。
“待到它应当出现的时候,它自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