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意客栈,随意敲诈来往客商,如此奸商若不加以整治,今后恐怕人人效仿之,世风败坏就是点滴开始。”
敲响鸣冤鼓之后,海瑞朝着登州府知府禀报道。
“冤枉啊,大人,客栈向来如此,早上客少,价格便宜,晚上即将宵禁,价格偏贵,从来都是如此,这是客栈一向的规矩,并不曾有敲诈一说。”如意客栈掌柜叫冤道。
通州知府刘知府一早被人敲了鸣冤鼓,一脸不耐,不过看到海瑞一身蓝衫,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耐,开口问道:“哦,客栈敲诈了你多少银两?”
“禀大人,早上说好的三百文,到晚上却要价一两银子,如此敲诈不法,岂能任由他肆意妄为。”海瑞认真道。
“嗯,什么,也就是差额七百文?”刘知府皱眉地问道。
“是的,大人。”海瑞承受相告。
“区区七百文,汝贤你堂堂一举人,不至于,你若是真缺了路上盘资,本官可以资助的。”刘知府无奈道。
对于出身贫寒的举人进行一些资助,乃是父母官应有之意。
一旁观看的沈梦阳不由得好笑,很明显这个刘知府没有Get到海瑞的点。
你说海瑞穷嘛,他确实穷,但他绝没有穷到去为了区区一两银子斤斤计较的地步。
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法,他认为客栈这种随意抬价的不正之风需要整治,否则风气就是如此被带坏了。
如此不正之风,若是不加以惩罚,长此以往,世上只剩下奸邪小人,再无诚信君子。
海瑞其实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真道学,而且他也是以道德君子来要求自己的,他更希望这一套来规范世人。
让大明成为一个大治之世。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从来人性都是自私和贪婪的,用道德是无法约束的。
“大人,学生并不可惜自己这七百文,学生只是可惜千千万万个‘七百文’,若是这种敲诈不正之风加以惩罚,今日是七百文,明日可以是七两。”
“以后更能是七百两,若人人效仿之,成千上万两也为未可知。”海瑞正身大声说道。
刘知府看着海瑞一脸较真的模样,这次发现此人竟然是一个喜欢较真孤独倔人。
为官多年,刘知府也知道不少读书人有着跟海瑞一样的臭毛病,喜欢较真。
这样的人,刘知府虽然觉得其情可敬,但是若是碰到,绝对会是远远躲开,这样的人是真的惹不起。
“大胆刁民,做买卖本该诚信为本,岂能随意涨价,若是能随意涨价,岂不是乱套,来要给我将这奸猾劣商打三十大板。”刘知府一拍惊堂木,对左右衙班吩咐道。
“威武!”
左右衙班顿时跺着水火棍呼喊道。
随即就见两个衙班拿着水火棍朝着掌柜奔去。
“冤枉啊,冤枉啊,大人,这个向来都是客栈的行规,再说我们客栈乃是当今工部侍郎赵大人的产业。”掌柜连忙开口道。
一个店铺掌柜,一个是上京赶考的举人,不用问,刘知府自然会偏向海瑞这一边,虽然海瑞这个人不是很讨刘知府的欢喜。
但毕竟同属于读书人行列,多少还是需要照顾一下香火情。
只是没想到这个掌柜的跟脚竟然工部侍郎赵文华,赵文华如今可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
他这通州府可是在京城边上,朝堂上各种消息他这个通州知府可是灵通得很。
一听掌柜说是工部侍郎赵文华的产业,刘知府顿时一震。
赵文华可是如今内阁首辅的义子,此人睚眦必报,可不好得罪他啊。
“慢,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本府如实招来?”刘知府阻止了衙班对掌柜的三十大板,接着开口问道。
掌柜一听刘知府这话,顿时会意,这是顾忌工部侍郎赵文华的面子,才对他网开一面。
“大人冤枉,这个客少降价,客多涨价,这本来就是经商之道,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就如那卖货,货少则价高,货多则价渐。”
“赵大人常常教导我们,做生意需要诚信文本,这一次我们可是为赵大人准备了‘百花仙酒’,这可是当今陛下的最爱。”掌柜继续提到工部侍郎赵文华,道。
“你们还为赵大人准备‘百花仙酒’?”刘知府继续问道。
“是的,大人,赵大人差不多这两天就会来我们客栈,我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百花仙酒’,说是需要呈贡给当今陛下。”掌柜连忙说道。
“嗯,赵大人要来,消息准确吗?”刘知府顿时计上心头,问道。
“大人,千真万确,之前就有书信,说是这两人就从南边过来。”掌柜肯定道。
“大人.......”一旁的海瑞越听越不对,连忙阻止道。
结果刘知府一抬手,阻止了海瑞的发言,开口道:“汝贤啊,稍安勿躁,我先问问情况。”
“既然是赵大人提点你们要诚信为本,想来.......”
“报,杀人啦,大人,不好了,出现了命案!”突然一个捕快闯入大堂,惊恐道。
“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本府在断案吗?”刘知府不悦道。
“呃,在北运河边发现了当今工部侍郎赵文华大人的尸体。”捕头张虎着急道。
堂堂工部侍郎在辖区被杀,这可是天大的祸事,若不能破案,他们这些捕快后面可没有好日子过。
“什么?”
这真是惊呆了刘知府,刚刚才提到工部侍郎赵文华,想不到这会赵文华就被人所杀。
“大人,工部侍郎赵文华被奸人所杀,如今尸体被人在北运河边上发现。”捕头张虎心里发苦,又禀报了一遍。
再次从捕头张虎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让刘知府顿时瘫坐在地。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赵文华咋就死在了他的辖区呢?
“是不是弄错,赵大人堂堂工部侍郎,怎么会说杀就被杀?”刘知府依旧抱着一丝侥幸。
“大人错不了,还有赵大人的随从幸存了下来,他们都说赵大人被一伙白莲教妖人所擒。”捕头张虎继续说道。
想不到还有幸存者,听到这戚继光不由得抬头看了沈梦阳一眼,沈梦阳连忙轻微地摇了摇头。
于是戚继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看戏。
“如今尸首在何处?”刘知府开口问道。
“回大人,尸首小人已经安排人在抬来的路上。”捕头张虎禀报道。
“仵作,何在?”刘知府继续问道。
刘知府虽然这官当得很佛系,但是起码日常处理事务还是有条不絮的。
“大人放心,小人已经安排去叫仵作来此。”捕头张虎很懂事的禀报道。
刘知府点了点头,捕头张虎还是很尽职的,不过这一次若是不能破案,再尽职也没用,板子终究还是要落在此人身上。
“大人,你可以为赵大人做主啊!”掌柜一听自己最大的靠山工部侍郎赵文华竟然死了,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犹如死了亲爹一般。
“哼,你这奸商,工部侍郎遇害案自有朝廷查办,何须你这区区一介贱商指手画脚?”
“一介贱商也敢参与朝廷大事,来人给我打三十大板!”刘知府,此时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唯一拿这个商人出出气。
于是左右衙班不由得分说的用水火棍将掌柜夹起来,拉出门。
“啊,大人冤枉啊!”就见掌柜惊恐地哭喊求饶起来。
掌柜是真没想到,这个刘知府说变脸就变脸,前脚才和风细雨,后脚一听赵侍郎死了,顿时翻脸不认人。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掌柜被拖出大堂之后,随即就听到大棍打肉的噼里啪啦之声,接着伴随的是掌柜痛苦的哀嚎声。
渐渐的掌柜的哀嚎之声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大人,如意掌柜赵如意,受刑不过,已经死去。”接着就有一个衙班进入大堂禀报道。
刘知府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打了多少大板?”
“回大人,打了二十大板。”衙班俱实回答道。
“才打二十大板,就受不住,倒是便宜他了。”刘知府冷哼道。
一旁一直旁观的沈梦阳,却被刘知府和衙班的对话给惊住了,二十大板就把一个人给打死了。
这是不是未免太过,此人说白了不过是卖东西卖高了七百文钱而已,即便是犯法,但也罪不至死吧?
大明的法律这么简单粗暴的吗,一言不合就将人打死?
这让沈梦阳对大明的“人命如草芥”有了更新的认识。
同样对刘知府如此粗暴草菅人命的还有海瑞,只见海瑞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大人,何故置人于死地?”
“汝贤,这不是你来告状的目的吗,此人如今奸诈,今日在你身上敲诈七百文,而且还不知悔改,可见平日里没少敲诈他人。”
“如此说来,正如你所说,其人说不定已经敲诈了成千上万两银子,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判处死刑也不为过,本官只是也只是打其三十大板,已经是法外开恩。”刘知府就着海瑞之前的话说道。
“但是,大人如今此人被打死了。”海瑞犹自不忿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怪他自己体太虚,竟然连二十大板都没有经受得住。”刘知府悠悠道。
“如何,汝贤,如此处置,你可满意?”接着刘知府玩味地看着海瑞,开口道。
“哼,大人今日之举,让学生大为受教!”海瑞拱手冷着道:“告辞!”
接着海瑞气不过,一甩袖直接出了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