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乐村的村民们来讲,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天。
太阳初升不久,村子里的妇女们便会端着木盆前往从北面山林里延伸出的溪流洗涤衣物,男人们或巡视自家农田以预备不久的秋收,或收拾园种其他作物,而孩童们会聚集在村庄通往外界的石土路上,或玩耍或满怀好奇地向远处张望。
站在两个男孩中间,身边跟着一只毛茸茸棕毛狗的女孩指着离石土路不远的树林问道:
“阿休哥,阿休哥,咱爹明明昨天回来了啊,可是和阿爹阿叔们一起去的高个哥哥为什么没回来?”
穿着粗布上衣,明显比其他孩童成熟的阿休闻言沉默两息才回道:
“再等等吧,那位高个哥哥可是很厉害的。”
这时,另外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抬手指向了行道树的方向,喊道:
“阿休!你快看啊,那里有人。”
听到男孩的呼喊,孩童们的打闹和嬉耍都瞬间停了下来,他们驻足观望间,有几个被家长告诫的孩子选择跑回村子,将村外出现外来者的消息告知到村里。
——大乐村作为附近一座小县城的附属村庄,位置并不偏僻,也因此时常会发生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村庄长老为了防患于未然,常告诫村庄男女遇到陌生人需要禀报。
孩子们看见,有一道人影穿过了外围的柳树,跨越无水流淌的农渠,出现在村外的石土路边缘。几个孩子认出了来者,一时扫去对于陌生人的担忧与畏怯,或欢呼或喜悦地迎上前去。
来者正是穿对襟衫衣青色短袍的秦曲,他正边走边抱怨身穿衣物脏掉以后的不协调——他平时很爱干净,虽说战斗紧张时沾染污渍是在所难免的,他也往往不会在意,但每当有重要时刻,他也会因自己黏糊糊的手掌而分心。
孩子们围住了秦曲,或打量或顶着好奇心的驱使上手抚向他的腰包。秦曲倒也没对孩子们的无礼说些什么,只是和几个认识的孩子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向着村庄入口走去。
大乐村有南北两边出入口,相对来说更气派更有规格一点的就是秦曲现在走的南边这条——两杆杆头连接着的榆木杆树立在石土路和隔着沟渠的短桥之间,上面悬着几盏褪色至渐白的笼灯,在黎明划入天际的日昼,显得廖足于无——此时短桥的入口处出现了一行人。
身边站立几个青壮年的老者抬起稍显浑浊的眼睛,看到秦曲走至桥面上,扯着稍显嘶哑的嗓音开口道:
“小师傅,看到你相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老者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一礼。此时他很想对眼前这位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年轻人问个清楚,以求安心,但无论事大事小,该有的关切的流程还是需要做下全套的。
大乐村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农业村庄,早在两年前,大乐村还是一个林木业比农业更兴盛,樵夫比农夫更多的依靠山林生存的村庄。只是后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妖物占了山头。村民们虽曾寻思过进山,但妖物凶残且食人,至少村民们从来没有找到过受害者的尸骸…最终大乐村只能放弃林木,转而种地以养家糊口。
然最近县里需要安定那些郡所调过来的流民,由县长调配料钱并为流民建造房屋,因此木材需求大幅倍增。大乐村长老们和几个有话语权的村民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委托一位有能力清除妖物的人上山。
而秦曲因迷路,误打误撞地来到了此地。
秦曲心不在焉地抓了抓手,表情有些辛酸地说道:
“能有人关心我真是太好了……”
他说话像是在打趣,又有些像是在抱怨。两人继续问候了几句后,没等老者开口,秦曲就先从腰包里掏出那条喂了盐巴的节尾蠕虫,并扔到老者脚边。
看到那些青壮年吓得一哆嗦,老者迟缓矗立在原地,秦曲连忙解释道:
“放心,它已经死了。”
秦曲连续将遭遇三条节尾蠕虫的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同时也没落下自己驱逐最后一只节尾蠕虫至深夜的事实。最后他告知在场众人山上已然安全。
看着那条足有五尺,干瘪如同皮带的‘东西’,老者身边的年轻人好奇问道:
“大师,这妖物好生奇怪,它靠啥活啊?”
秦曲瞄了一眼提问的人,似乎是找到了某种奇怪的乐趣,心中隐隐笑着,回道:
“这东西?它主要依靠寄生生物体内的营养过活,且尤其喜欢钻入一些生物的肛门,充当尾巴。”
“肛门?”一位中年大叔臆想纷纷地看向节尾蠕虫。
秦曲像是要让在场众人心中的石头落下一样,十分笃定地说道:
“就是屁眼。”
此话一出,老者和他身边的青壮年们感到下体一紧,似如将门户紧闭,从此不再开放的念头。
老者充分感受到这妖物的可怕,神情紧绷,忧虑重重:
“被撵走的那妖物不会再回来了吧?”
秦曲轻轻点了点头,安抚着说道:
“那条蠕虫去了西南方向,毕竟它力量单薄却非愚笨,它不会再闹事了。
你们若还是担心的话,就将盐粉撒到上山的必经之路上,这妖物怕盐。”
他耐心详细地讲解如何躲避节尾蠕虫,并多加叮嘱众人‘谨慎才是求生之本’这个道理。过了两刻后,人们渐渐放下心来,这才两两结对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年轻人,真是多亏有你出现啊,老朽代表大乐村再次谢过。”老者提着嗓子谢过后,转为和煦地问道,“当初你接下这委托时,好像有曾提出过问题,只是当时不便解答。如今事务了却,报酬与答复老夫一并给你。不知你有何问题?”
当初秦曲初来乍到至大乐村时,当地人的警惕态度确实令他印象深刻,不过倒也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见状秦曲也不推脱,微翘嘴角问道:
“长老,你知道铜陵怎么走吗?”
说实话,秦曲步入到这座村庄的那一刻所想的事情就是问路,至于接下委托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不过同时纳下委托报酬又能降低村民对他的警惕心理,何乐而不为呢?
“我知道。”老者抬手指向东方,回道,“你可向东沿霞河走水路至祁甸,然后顺着东南方向能找到的大路直走,便能到达铜陵。”
说罢,老者接着补充道:
“其实本不用在祁甸下船,只可惜四个月前霞河东段因河流改道而封锁,如今依然不能通行。”
秦曲听后微微点头:
“没关系,并不可惜。”
之后老者吩咐村人领着秦曲,给他找了间休息的房屋并准备了饭食。在傍晚来临之前,村中人找到了他,并递给他3枚‘抚兴银贯’。
‘开天铜文’‘抚兴银贯’‘天禄金元’是东方鳞渊,长鳞王朝的通行货币。按兑所进制换算,1000铜文能兑换1银贯、10银贯能兑换1金元。只不过除去王侯世家富贵所能普及的天禄金元,一枚银贯能兑换多少铜文其实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
另一个事实是,以物换物在长鳞基层社会和影响辐射以外的地区中同样普遍,虽然有时会造成比货币交易更复杂更繁琐的事情,但这无疑作为一种文化同样流传了下来。
虫鸣声响,夜月至明。
邻舍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替他清洗了青得污灰的衫衣短袍,并且他还及时避开了妇人秋水含波的眼神。他坐在木床边,自力更生地处理掉身上最后一处伤口——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有少数轻微割裂伤——他凭着烂熟的手感重新将及脖颈的头发绑在一起,之后降下布帘,倒在还算凉快的凉席上。
即便时历已过白露,但长江以南温度还是蛮热的。
此刻他在凉席上躺成大字,贪婪吸收着接触到他皮肤的清凉。他的思绪宁和且轻松,他在想着导师下发给他的三个试炼——
第一道试炼的地点:铜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