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涿州之战,徐徐诱之,奉小满,免费小说导航

第51章 涿州之战
    民国十七年下半年,纵观整个中国,政治形势正处在两个高潮之间:南京国民革命军崛起,正是信心满满,自觉不可一世之时;而北洋军阀的势力虽遭到打击,但并未伤筋动骨,元气犹在,老帅还妄图巩固他的北平“安国军政府”。

    所以,此时无论南方新军阀,还是北方旧军阀,都在秣马厉兵、磨刀霍霍,继续穷兵黩武,做着“武统天下”的美梦。伟人曾对当时的形势作了如下分析:新军阀分四派,在北平天津没有打下以前,有一个针对北平军政府的暂时团结;一旦攻克,这个团结立即解散,变为四派内部激烈斗争的局面……

    新军阀其中一派的阎百川,人称“阎老西儿”,是晋系军阀首领,人相当油滑,也是著名的“倒戈将军”大队中的一员。他曾主动联络老帅,和宁系联手击败了另一位特别善于“改换门庭”的西北军阀冯焕章,随即就任安国军副总司令一职。

    在南京政府清党运动结束后,北伐军再度兴起,他察觉到宁系在关内大势已去,于是毫不迟疑转头宣布效忠南京政府,参加北伐,并于九月在太原就任“国民革命军北方军总司令”,马上对之前的战友开火,并于十月一日挥兵进攻宁系控制的平绥线和平汉线所属地区。

    涿州居京保之间,北距北平百里,南距保定百余里,东南距天津二百里,为京津保三角地带之要冲,紧扼北平咽喉。

    形势一紧,老帅为确保京汉路之安全,立即下令把作战指挥部设在保定,派宁铮统驭,宁铮开始率部从河南进军河北;十五师师长张辅忱则镇守涿州。九月下旬,阎百川亲率四个主力军突然东出娘子关,沿京汉铁路北上到达定州;另两军出大同自京绥铁路东进,计划会师平津。

    烽烟再起,不过,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炮火连天中,两军不忘展开电报大战,你来我往,一封接一封,纸上激辩,各说各的理。因为这种电报都是要见报的,所以莫说全中国,连国际上都在关注这场战事。其实战争历来如此,哪一方都得把自己描述成正义之师,这既是舆论战的需要,更是鼓舞军队士气的必然。

    晋军猝然改弦易辙,攻势汹汹,宁军措手不及下被连下多城。十月初,驻守涿州的十五师张辅忱调往保南参战,由卫队旅旅长王鼎芳率部接防。十月十一日,王鼎芳率全体将士在涿州火车站下车,陆续经南门进城。当日,涿州商会会长朱德恒设宴,为接任的王旅长等宁军军官洗尘接风。

    近午,一支士气高昂,身穿看上去与品青色宁军军服极其相似的军装的队伍从容从北门进城,穿过了南北大街中心,途径钟鼓楼。这钟鼓楼为涿州军事布防中心,在接近迎面而来的宁军时,这支队伍突然举枪射击。

    宁军士兵完全没有防备,走在前面的立刻死伤大半,后面的则惊慌失措,四散逃开。继而涿州城内密集的枪声四处响起,连城外的火车站方向都响起了枪声。在朱德恒家饮酒的王鼎芳等人听见枪声,不明所以只能仓皇出逃,城中一片大乱。

    王旅长无法召集队伍,只得退到城东南角的一个天主教堂,封死了教堂门,奋力抵挡,一场恶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到了涿州古城。

    这支伪装宁军得如此相像的队伍,正是在此次晋军北上行动中,被设为机动力量的第四军军长傅宜生的先遣支队:宁军卫队旅士兵均佩戴黄色臂章,而傅宜生的第四师所戴臂章是单日黄、双日红,他们到达涿州城当日,恰好是单日,所以宁军看到对面另一侧的士兵也是黄臂章,自然以为是同部;再加上怎么也想不到敌人敢大摇大摆进城来,所以并未起疑,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傅宜生此人头脑清醒,足智多谋,再加上老天相助,居然能在宁军及涿州百姓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趁着宁军不早不晚换防之机,一举突袭成功。

    两军在南大街交火后,傅宜生四师先遣队长袁庆曾的两个连也到达了火车站,王鼎芳部陆续来涿的士兵有一批人正下车,又被晋军搞了个突然袭击。宁军退散后,晋军破坏铁路,掀翻铁轨。但宁军旋即发现来犯晋军人少势单,复又集结起来与晋军交锋,晋军被迫撤离车站。

    到了晚上,据守城内教堂的宁军在王旅长指挥下,突然向南门发起攻击,打死在城上巡查的两名连长,南关宁军乘机冲进城内,攻下南门城楼,进而以麻包垒成工事固守南大街。

    黎明时分,城外宁军一面炮击北关,一面猛攻城东南、西南两角,同时用云梯等物攀援城墙;城内宁军向北推进与城外兄弟部队交相呼应,城内晋军本已难于立足。

    但是袁庆曾手下有一支百余人的精锐突击队,很多人都有武学底子,在黑暗的夜色里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扛枪到达南大街,埋伏在高高的屋脊上,居高临下扫射,宁军的防御工事在密集的火力下随之土崩瓦解,城内宁军死伤过半,不得已剩余宁军全数退出至城外五公里处的普寿寺。

    老帅得到急电后大怒,于是宁铮不得不急速挥师北上,并加派第十五师黄师岳部、第二十三师安锡暇部、炮兵第六旅乔芳部及工兵司令柏桂林部等共计三万多人,围攻涿州,誓要夺回要冲。

    从宁铮上一次回去到现在,奉九大学生涯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周都结束了,要开始放寒假了,连媚兰都已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宁铮也没有回来过,吉松龄自然也没能回来,宁军几乎全部精锐都还在关内,一半陷在涿州前线的苦战之中,算起来,这还是这两对夫妻自成亲以来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

    涿州前线的战事,奉九非常关注,报纸上、广播里都说打得极为艰苦。她开始担心身处前线的宁铮的安危了,因为在头五次的强攻里,连十五师师长黄师岳都挂了彩。

    宁铮动用了几乎所有手段,对手则是顽强抵抗,两边强攻强守,成就了一场经典战役。

    宁军这边分别使用了加农重炮、坦克、飞机等诸多武器,上中下三层立体战争同时并进,这种攻城手段也足以为人所称道,按一般攻城战而言,早该大获全胜。

    但涿州城极为特殊:涿州是北方著名粮仓,城内存粮甚多;城池坚固,明末李自成曾试图强行攻城也以失败告终;城内更设有小型兵工厂,每日能造手榴弹二百余颗,弹药充裕;城西又有暗道可通紫金关、易州,对外联络未断,林林总总,造就了此地的易守难攻。

    战事久未结束,宁铮忧心如焚,近日更是驾机飞临涿州城上空视察战况。他观测到,城东南隅有塔,高几十米,站在塔顶,城外数十里必定清晰可见。宁铮由此猜测,晋军的炮兵观测所一定设在塔上,回来后查了地图,才知道这都是舍利塔,南塔下有寺庙曰智度,北塔下曰云居。

    迟疑片刻后,宁铮还是决定在离城不到两公里的西河村,调来两门加农炮,炮轰双塔塔顶;宁军士兵一看是佛寺,皆不愿动手,但上命难违,没想到三发炮弹打过去,塔身还是安然无恙。宁军士兵普遍文化素质偏低,非常迷信,联想到附近老百姓说的涿州双塔总有灵异之事,不免觉得这舍利塔怕是有佛祖保佑,都不敢再炮击,宁铮也只能无可奈何。此时战事已焦灼数日,宁铮也算是招数用尽,奈何城内晋军第四师实在顽强,即使城墙被轰开一个缺口,守城军也能随即加以修补,不过随着储粮消耗殆尽,隆冬来临,拿下涿州已只是时间问题。从十一月起,宁军停止地面进攻,准备在城北范家坡一带挖掘地道攻城。老帅一面命山西旅京同乡派代表进城招降,一面致电阎百川,表示决不侵犯山西,希望和平解决两军问题,未果。

    再说回阎百川这一路的战事:宁军首战失利后,马上经过整顿,逐渐将晋军南北两路大军一一击破,晋军主力军纷纷撤离京汉、京绥两铁路线。宁军失地复得,原本气冲斗牛出关的阎百川只能仓皇逃进娘子关,以至于司令部全部印信等都被宁军所截获,现只剩一个涿州未重新夺回。

    战事拖到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冷,此时城中晋军士兵补给早已供应不上,因一日三餐只能吃造酒用的酒糟,有的士兵手脚和头部日渐浮肿,有的甚至无法大小便,军队战斗力已失八九;而普通百姓更是早已断炊,饿死病死不可计数;街巷号哭之声日夜不绝。一日,城中一百多个老太太带着孩童,围着傅宜生的师司令部转圈儿,怏怏求饶,以头碰地,悲泣哀嚎,请求傅宜生不要再抵抗了。宁铮听说后,立即电告傅宜生,并派出北平红十字会人员入城接洽,放出奄奄一息的妇孺四百余人。

    奉天这边,媚兰连月子都坐完了,吉松龄还没回来。

    算起来奉九有三个月没见到自己的丈夫了,她知道战事已到了最后阶段,现在就是意志力的消耗,傅宜生还没接到阎百川的开门纳降命令,所以还在抵抗。

    不过,既然宁铮安全无虞,她也就放心了。

    这一天,结束了所有考试就等着放假,所以回到帅府的她正陪着前来造访的不苦,还有不请自到的二哥家的鸿允、雁英一起玩。

    不苦已找几位西席开了蒙,但上课不那么规律;奉灵明年夏天也要考大学了。

    奉九和不苦在玩成语接龙,只是,成语是成语,就是听起来不那么正经,经常跑偏,比如——

    “进思尽忠——”,不苦先说。

    “忠肝义胆——”奉九接着。

    “胆大包天——”不苦接得很快。

    “天津包子——”奉九也不慢。

    ……唔?一旁安静观战的小学究鸿允觉得不大对,虽然人家年纪比不苦小,但学识真不见得赶不上,他小麻雀一般黑亮的眼睛困惑地看向接龙接得兴高采烈,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的三婶儿和唐家小哥哥。

    回了一趟自己的住处找到几样玩具又回来的二嫂颜乐龄正好进来听到,不禁摇摇头笑了,“奉九,你又淘气。”

    二嫂非常喜欢奉九实诚又活泼的个性,所以只要奉九一回帅府,她必定带着孩子来玩儿。

    自从奉九上了大学,她变得太忙了,所以回来一趟也是不易。

    奉九一看被拆穿了,只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接着脸一板,对着三个小童说:“孩儿们,天津包子可不是成语哈,姑姑,”她冲着不苦点点头,“也就是你们三婶儿——”她又转过身冲着鸿允和雁英点点头,“说得不对,你们不要学。”

    孩子们都表示肯定不学面前这个长辈没正行的样儿。

    正在这时,秋声在外面喊着奉九有电话,颜乐龄把拿来的一堆玩具给三个孩子玩儿,奉九趁机出去接电话,没想到居然是老帅。

    电话里,老帅心平气和地询问奉九的大学生活,有没有不习惯,又夸了奉九获得头等奖学金的事儿。奉九腹诽昨天才出结果而已,您可真是什么都知道,接着老帅就轻声细语但语气坚定地要求奉九去涿州前线看望丈夫。

    奉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没听错吧?她倒不是怕上前线,只是觉得,除了极特殊的情况,自古以来不都不让女眷随军的么?据说是怕染上晦气。

    奉九当然不觉得自己是那晦气,但这种根本不在她理解范围内的习俗,她还是非常尊重的。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只不过顺便问了问老帅这样是否合规矩,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老帅对奉九很满意,觉得唐家闺女果真知书达理,于是很贴心地告诉她,这都不是事儿,放心去吧。

    于是奉九捎带上了不少物品,都是一得知此事立刻着手打点的媚兰给吉松龄的。前线艰苦,奉九没打算再多带人去遭罪,坐上宁家专列,直奔涿州——宁军已把晋军打回老家,重夺铁路线控制权,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此时已是阳历一月六日,涿州普寿寺内宁军临时军部内,宁铮不动如山,任凭身边的老臣子和少壮军官们吵成一团。

    傅宜生拒不投降,城内百姓,尤其老少妇孺只怕饿死冻死者越来越多。他并不愿无故造杀孽,但对于是否给城里运送给养,会不会借此被晋军浑水摸鱼,下属们迟迟无法达成一致,这都吵了快两天了。

    他有些烦闷,想拿出根烟抽,一摸兜儿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又把手放下了;支长胜机灵地递过一支烟,宁铮一摆手,“算了。”

    离他最近的第一师师长李盛奇怪地看他一眼:“军座,真戒了?”

    宁铮“嗯”了一声。

    一旁英俊得希腊雕像一般的副官柯卫礼不免一笑,自顾自地掏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

    “厉害啊!属下佩服,佩服!”李盛只觉得这事儿挺突然,其他正吵嘴的也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大家一向都觉得少帅的烟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前如果身体偶有不适,咳嗽得厉害,在医生的告诫下,能坚持几天不抽就不错了,过后,还不是该抽就抽。

    可这一次,很多人都见证了,足有小半年没抽了。

    其实自从嫁了人,奉九嘴上不说,但宁铮早发现了,她对烟味儿是极厌恶的。从第一次亲吻她开始,宁铮就觉察到,她对于气味儿,相当敏感——除了烟味儿,她还讨厌酒气、刺鼻的香水味儿……嗅觉之灵敏让人惊异。当然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能那么喜欢带臭味的食物,这一点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在宁老夫人的院子里,巧稚剥开一块下南洋的亲戚送的榴莲糖塞进嘴里,然后就出门了;隔了半个时辰,奉九进了屋,立刻耸耸鼻子问,刚才是有人吃了榴莲了么,满屋人都惊讶不已。

    她尤其不喜欢浓重的香水味儿,要是出席有西洋人出席的宴会,那种呛人的气味儿总会让她头疼,所以能不去都不去。

    熏香也有限,不像两个妹妹,各种香都要试试。

    她喜欢的香气,就那么几种,都是淡淡的、薄薄的。有些做香料的老铺子,自从学习了西洋人的香料制作工艺后,开始售卖一些带有异国风情的精油和熏香,奉九也只是挑佛手柑、香橙和柠檬这些偏清新的果香,还有用茉莉花、桂花和米兰窨制的茶香,也就足够了。

    宁铮自己则只喜欢甘松香,虽说是“甘”松,但实际上闻起来却是清冽、微苦,奉九也是怪,闻过一次,偏就喜欢上了。

    唐家男人没有熏这种香的,他们更喜欢传统中华贵、厚沉的檀香和龙涎的气味儿。

    宁铮的衣服,除了军装外,其他中式长衫和西式服饰,经常让下人们熏甘松香。

    新婚不久,宁铮有一次刚把她抱在怀里,几乎立刻就听到了细细的“咻咻”鼻息,低头一看,奉九挺秀的鼻子先是耸了耸,接着嗅了一下,又嗅一下,眼见着眉头舒展,眼睛微闭,宁铮就知道,身上这熏香,对了她的脾气了。

    早上洗漱过后,如果他亲她,就算是箍着她强行亲吻,一早总不缺起床气的奉九,虽不是很情愿,也还是默默地受着了。

    但如果从外面回来,尤其是参加完会议,满屋子的人几乎个个大烟枪,每每进来不换衣服就想亲她,她都会暗皱眉头,抱着她时,一向柔软的身子也会有些许僵硬。

    一次开会时间过长,闻到他一身浓浓的烟味儿,她居然张口欲呕。

    宁铮当时就有个念头冒出来,干脆就这么戒了吧。他曾为了帮黑龙江兄弟部队的忙,带领第七旅在察哈尔的冰天雪地里围剿过黑龙山山匪,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到底对他的身体有了一些损伤,肺功能由此转弱,黄医生也建议他早日戒烟,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次开战前,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同届中国同学归国来看他,给他拿了几盒上好的古巴雪茄,据说是当年出产的极品:都是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在大腿内侧搓出来的。

    “你闻闻看,是不是有种处子的幽香?”

    宁铮滑开长方形的木盒,拈出一根粗大的棕褐色雪茄,横着滑过人中,深深地嗅了嗅,其中的辛辣微甜让他精神一振,果然是正宗的古巴雪茄的香气,让人不知不觉地沉醉。

    ……然后又放了回去。

    “居然不来一根儿?”已加入晋军的同学贺竹林张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当然那个时候,阎百川还没和老帅翻脸。

    “戒了。留着送人。”

    “嚯——听说你戒烟了?看来是真的,怎么回事,失恋了?不对啊不是刚结婚么?”

    “……你看谁失恋是戒烟的?抽烟还差不多。”

    贺竹林一脸“请赐教”的虚心样儿。

    他看了看单身的贺竹林,微微一笑,散漫地说:“等哪天你也娶了个讨厌烟味儿的太太,你就能戒烟了。”

    贺竹林瞪他,“……呸!瞧把你得意的,欺负我孤家寡人!”

    后来奉九也见到了这盒雪茄,一听宁铮转述同学的话,差点没笑死,“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还真有人信?就好像传说信阳毛尖儿是未婚姑娘用口唇采的,要我看,都是姑娘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杰作。”

    宁铮笑了,“我太太可真不好骗。”

    奉九得意地冲他摇摇手指,“我只是务实罢了。”

    宁铮抱住她,低声问:“为了你,我可是连烟都戒了,你不感动么?”

    奉九故意曲解他的话,直眉楞眼僵着身子忍笑说:“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宁铮大乐。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