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但密林深处却不平静。
只有岩壁处一簇篝火缓缓燃烧着,跳动光影,一闪一闪。
远处不时狼嚎声响起,有野鸡扑扇翅膀的动静。
呼呼风响,加之夜间雾气浓重,置身这漆黑之中,却是让人直觉寒意逼人。
几人贴着岩壁,倒稍稍避开了正面风头。
篝火散发的温暖,让人稍稍得到慰藉。
就在这两人睡梦之中,翻身间,忽的,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从小凡口袋里掉落下来。
纸张在火光映照下,一片通红。
一股风打着旋,轻轻撩动了一下纸张,让它往外移动了十寸距离。
眼看下一股更强的风就要将其吹走。
陈冲眼疾手快,忙上前两步,一把将它按住。
这时,看到纸张上似乎写着什么的陈冲眼睛突地瞪圆。
仿佛过电一般,他的手忍不住抖了抖,目光一凝,视线穿过指间缝隙。
于是,他看清了上面的到底写的什么。
‘票号字……【中间是看不懂的文字】……贰佰两’
这一刻他懵逼了。
没错,这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的两百两,这是一张银票!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又瞟了一眼似乎熟睡中的张小凡。
怎么可能,这么一个寻常少年,带着这样多的钱财。
两百两是什么概念?除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才可能没有这个意识。
要知,在京城繁华之地,寻常人家三餐顿顿吃饱,一年也用不上二十两银子。
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一石米约为一百五十斤。
而如果买地的话,便宜的田地只需要五六两一亩,即使肥沃的地块,二三十两也可拿下。
这一刻似乎连空气也安静了下来。
手掌抓紧又放松,片刻后,终于陈冲还是忍住诱惑。
他把银票折叠好,轻手轻脚,重新塞回到张小凡的口袋之中。
他没有声张。
抿了抿嘴唇,他连白雪儿也不准备告知。
没有必要,心中虽这样想着,陈冲心底难免有些酸溜溜。
他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叫张小凡的少年身上久久不移开。
之前没看出来,现在发现确实不一样。
身躯没有普通庄家人常年劳作的低矮枯瘦的感觉。
虽然皮肤也有点黑,但黝黑得很健康很自然。
加上双眼透出来的发自内心的纯真朴实,肯定还没有经历过世界的毒打。
年轻轻就实现了别人奋斗一生的目标——这一刻,陈冲由衷体会到了一种复杂的,含羡慕、嫉妒等等五味杂陈的感觉。
有些人出生便是上等人,有些人出生就是骡马。
或许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吧。
直至换班,陈冲才叫醒张小凡,没有露丝毫异常地对他道:“小凡,接下来守夜须得谨慎,若有动静马上叫醒我。”
张小凡揉了揉有些睡眼稀松地双眼,重重点头。
之后,陈冲便伸了个懒腰,也不将弓箭放下,而是一手持弓箭,退入岩壁内侧挨着白雪儿坐了下来。
看着女子甜美的侧颜,他由衷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顺势便搂住女子身躯。
于是两人挨近靠在了一起。
迷迷糊糊间,女子也缩了缩身子,头一歪枕在了陈冲肩膀上,玲珑窈窕的身躯,像是陷入陈冲怀中一样。
这一幕正落在张小凡眼中,不知为何,眼前画面,让他内心中突地有一种朦胧的触动感袭上心头。
他们好般配,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说来,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对女孩子产生一种朦胧好感的时候,只是平日和自己玩的都是如林惊羽这般的男孩。
没有合适的异性对象,故此这种感觉也是一直若隐若现,并不分明。
但在看到两人相互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生出了几丝向往,还有些许让他不好意思的羡慕情绪。
摇了摇脑袋,张小凡逼迫自己把这些杂念抛出脑海。
重新看向外侧黑洞洞的山野间。
忽的,他目光注视前方阴影中,那里有一只红色皮毛的狐狸,狐狸身影在篝火外围走动。
然而似乎是畏惧火光,也可能是畏惧里面的人。
狐狸转悠了一圈,还是退入黑暗之中。
看着退远的狐狸,张小凡心中却在想,好在这小家伙机灵,没有傻乎乎凑上来。
万一把冲哥惊醒,明天它就该上烧烤架了。
是的,张虹见识过陈冲的箭法,虽然不能说百发百中,但相隔不过数丈,对于他来说,那也是三只手指捡螺蛳,十拿九稳的事情。
又是发呆了一会儿,张小凡揉了揉头发,忽然他心中一动,想到往日张虹说的勘悟世情之后,方能知何为真清净。
看着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弯月高挂天穹。
回忆这几日间的经历,他心里竟真得似有似无地升起了些许感触。
于是,他试着口中无声念诵起《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的经文。
而这一夜,往日平常的经文,忽的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心境体会。
面对外面黑漆漆的天地,不时远处有野兽嘶吼声。
又有风声猎猎。
张小凡却尤其感觉内心的安宁,越是念诵,内心越发清明,睡意更是消退无踪。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
张小凡不知道的是,这一夜他真正入道了。
所谓入道,即意合于圣贤之道。
等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最后一轮守夜是白雪儿她将残存的火堆重新拨旺。
三人简单地热了热肉食,不过在山里潮湿状况,这些肉过了今日便得丢掉,否则会吃坏肚子。
另外,张小凡还咽下了点熏烤的植物茎秆,这是陈冲说的,在山里可以吃的好东西。
如果打不到猎物,简单熏烤一下,此物也可以充饥。
虽说修行者可飞天遁地,一日一夜便能去往数千里之遥的地方。
但凡人一步一步在地上行走,仍然是走不大快的。
陈冲估计,若要到达他们的目的地,远在两百里远之外的黄平城,还须再赶上八日路程。
此城坐落于水路要道,历来多有商贾往来,乃市井喧嚣之处,亦是南国重要的大城。
若是寻常人家,行远路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不光要有吃食,还要能够在荒野之中自保。
好在靠山吃山,陈冲自觉,在山里他不大可能饿死,等闲野兽也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