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靠山中学。
李青山放下电话,没像弹簧,而是愣愣地发呆。
课间休息的铃声飘扬,叶子走出教室接到传唤,说是校长室有人等。
传唤,有人等,这是一种旨在意会的沟通,或多或少流露着对叶子的同情。
其实,乔庸没那么坏;李青山也没那么丧失初衷。
叶子敲门进了校长室,李青山在等她,直白地通知叶子,市里有个会点名要你参加。另外,肖一海可能到了太安。
“我哪也不去。”
叶子停了一会问:“李校长,请问我能不能拿回我的手机?”
“你的手机还在修理中。”
李青山停了一会问:“哪也不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离开学校?”
学校终归是学校,教人做人,对人的尊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叶子有权拒绝不想回答的问,有权选择沉默;叶子有权不经许可离开校长的办公室。
叶子走了,开门关门都很轻。
李青山长长地喘了口气,寻思着对乔庸的交待。
很有必要强调一下:他这里是学校,不是强盗集中营。
。。。。。
李青山的电话打给乔庸,最后说:“我的老大哥,学校真的不是集中营。”说完欠缺礼貌地挂了电话。
“学校不是集中营。”
这个才是李青山的重点:我们的美好的社会不是集中营。
李青山醍醐灌顶,整得乔庸一愣一愣地发呆,思维出现了短暂的苍白。
随之而来的反省使得乔庸意识到:婚姻,爱情是你情我愿的事,叶子的倔强他早有领教,黎明能不能横刀夺爱获取叶子的真情,那是他自己的事。
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婚姻的幸福,守得住的是财富,守不住的是人心。
叶子心不在黎明,可奈何。
恰在这个时候黎明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叶子的手机怎么还没修好?
“修好了,已经差人送去了。”
老奸巨猾的乔庸趁机知会黎明,“肖一海请了三天假,我想大概是电话联系不上放心不下于是去了太安。”
黎明笑了笑说:“他的脚在他身上。”
乔庸听着黎明像是在说:我的脚在我身上。
乔庸慌了,急忙说:“我的大少爷,你要去太安?你要跟进?这天像是要下雨,你哪也不能去。”
“行啦!什么手机坏了?不问责已经给你长脸了。”
黎明挂了电话,不想多说123,他刚破了一起诈骗案,得了两天补休,对叶子的想念一直就没断过,眼下不去太安还能去哪?
走之前,黎明刻意去了一趟戒毒所看望叶老汉。
黎明做事的底线是违规不违法,他这位国民绅士早就立志甘当楷模,不曾想苍天弄人为他量身定制。
黎明不惜命却不能不惜这个女人。
叶子的父亲在戒毒所享受着黎明岳父的待遇,时间不过半月光是乔庸就去了三次探望叶老汉,吃得用得,无微不至。
叶老汉不傻,把黎明当女婿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事就是这么个事,叶子可以说不。
至于会不会后悔,这个取决于肖一海。
就眼下的状况,黎明对她的吸引力相比一海大得多,假如生活讲究质量,平心而论与一海相处这些年可圈可点的记忆着实不多,甚至赶不上潘世贵。
那个花心大萝卜,说他是流氓都是一种抬举,想起他,叶子总是忍俊不住,骂他是只骚公鸡,他能上演见到母鸡的架势,真能把人羞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总是使人又是喜欢又是恨;总是让人见不到想见,见到了却又觉得讨人厌。
叶子不否认,和潘世贵在一起确确实实挺轻松,可随性。
中午,学校教务处主任何开来拿着叶子的手机交给叶子,物归原主,很是歉意,说是早就修好了,搞忘了。
这事,最好是心照不宣,最好是一笑了之。
。。。。。
就在这天中午,潘世贵骑着三千多买的大功率摩托搭载着一海避人耳目走小路,一路翻山越岭到了太安,这三千多的摩托基本废了,发动机拉缸烧机油,二手车哪经得起这样的高温高热,跑到风沉江左岸一海租下的石房子,再次熄火。
摩托车完成了任务,趴窝。
疲惫不堪的肖一海从石房子推出他的弯梁车被潘世贵叫停,“你这坐车的比我这骑车的都累,不要命啦?”
“我停不下来。”
“烧水沏茶,稍事休息,再急也不急这一刻。”
“哥们,你就让我走吧!”
“见叶子,你是不是得梳洗梳洗?”
梳洗,整理仪表仪容把肖一海留住了,没人喜欢邋遢,特别是女人,整洁是女人的天性,特别是叶子。
懒动的潘世贵是有那么点邋邋遢遢,抽了半支烟,水开了,洗杯子沏茶,石房子没茶叶,上街去买。
潘世贵刚走,叶子的电话打给了肖一海,报平安。
肖一海抑制着情绪,告诉叶子:有的人坏得很。
没想到叶子会说:“没你想得那么坏,也没你想得那么好。”这话听起来像是没说一样,肖一海却听出了叶子在说某人的好,稍有停滞,那边的叶子挂了电话。
情侣手机响着盲音,门外下起了雨,随后响起雷鸣。
肖一海握着手机上了床,抱着枕头睡了下去。
潘世贵拿着茶叶回到石房子,整个石房子荡漾着肖一海体力透支的鼾声。
“好!好啊!”
怎么个好法,潘世贵没多想,外面下着雨,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而且春雷相伴,听雷看雨,一海在休息,潘世贵的感觉很安逸,有机会见到叶子,这也是潘世贵感到安逸的一个组成部分。
雨越下越大,惊天动地的雷声硬是没能弄醒进入深度睡眠的肖一海,大概是进入睡眠的生理机能过滤了雷鸣。
潘世贵断断续续抽了三只烟,雨小了许多,该吃肉了,潘世贵叫醒了肖一海,进餐是大事。
两人冒雨经过石铺路去了望江楼酒店,进了包间点了一桌子肉食,没等菜上齐就动了起来,没外人,这是习惯。
火上房一样跑到太安见叶子,直到现在潘世贵没看见肖一海初来乍到的冲动。
肖一海没想说什么,吃饱喝足,突兀地冒出一句;“休息一会,我们回去。”
潘世贵吃着肉,喝了口肉汤,拿出金贵手机,叶子的电话一打就通,果然解禁,潘世贵直接问:“一海到太安来看你,你怎么回事?”
叶子沉默了一会,之后挂了电话。
潘世贵回过头来问:怎么回事?
肖一海沉默了一会,反问:“你认不认识黎尽燃?”
“当然。”
“黎尽燃的公子黎明看上了叶子。”
潘世贵微微愕了一下,难怪在太安见到闷骚;这家伙果然是黎尽燃的人;难得他有了心仪的女人,这可真是不容易。
——我特么更是不容易。
潘世贵没再多想,怀揣一颗平常心,低下头继续吃喝。
“就你能吃,像个饭桶。”
肖一海心情不好,说了潘世贵两句,等不了,出去找车回滨江。
肖一海离开之后,潘世贵掏出金贵手机想给叶子打个电话,说黎明人不错;还是帮着一海说好话。
潘世贵陷入两难。
。。。。。
太安迎来春雨,滚滚雷鸣貌似精灵吹响的号角;貌似春天的呼唤。
叶子站立在宿舍的阳台上看雨。
靠山中学校职工宿舍楼的外面是一片坡地梨园,梨园那棵最老最大的梨树下有辆绿色的车像个方盒子,叶子认得那是辆价格不菲的牧马人。
肖一海的最爱。
雷声渐远,雨越下越小。
经过一番犹豫,叶子拨打了黎明的电话,是先问好还是直接了解父亲的情况?这时潘世贵的电话率先打了进来。
“说!”
对潘世贵,叶子一向是胡同里赶牛。
“包谷棒子应该见一见你的海哥哥。”
包谷棒子是潘世贵对她的称呼,很少用,这个时候叫她包谷棒子像是事关重大。
“不想见,这段时间我不谈感情。”
潘世贵不由得笑了起来,“听说一个叫黎明的家伙搅局,这碗水你可得端平了。”
“换成是你,你怎么办?”
潘世贵再次笑了起来说:“你若用心,我可以给你一主张。”
“说。”
“包谷棒子,权衡利弊,我看你真得两头兼顾,不如选择黎明做老公;另一个拿来当情人。把这话告诉他两个,你就说这是你的想法,听他们怎么说。”
——矛盾输出。
由他们决定,尽管欠缺厚道,说到底确实是个解决事情的方法。
——叶子没吱声。
潘世贵下意识端起一颗平常心。
。。。。。
在叶子看来,方法合情不合理,彻底摆脱两难的困境这是一种变通,某人将自愿放弃对她的追求。
叶子想不出放弃她的是黎明,还是她的海哥哥,不管怎么说,走了的是缘分,留下的也是缘分,这事不伤人。
午饭前,叶子给黎明去了电话,有了解决感情的方案,电话打得很轻松。
“我的手机修好了。”
一向自律的黎明在黎明时分赶到太安靠山中学,车里有毛毯,放平座椅就睡在车里。
春雷没能惊醒黎明,他这种人和肖一海差不多,听觉对雷声雨声有那种不介意的特殊功能,甚至雷声越大睡得越好,手机的振动震醒他倒是绰绰有余。
黎明接了电话,告诉叶子:“往后不能再有这样的事,阻止你与肖一海的联系,这事犯法。”
“你知道这事?”
“被我骂了,为老不尊。”
翻篇了,叶子避开这个话题,问:“吃饭了没有?”
“你请我?”
“好啊!本姑娘请你食堂用餐,请你体验一下民生。”
叶子话赶话,说着玩,不料黎明回应:“三分钟食堂见,不见不散。”
叶子蒙了一下,起身上了阳台一眼看去:梨园那棵梨树下方盒子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