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脐橙树上挂着沉甸甸的青色果实。
“98、99、100、101……”弟弟仰着头，数着树上的脐橙，眼里闪着光，“哎呀，阿爷，我又不知道数到多少了？”
“它们在树上跟你躲猫猫呢，哪儿数的清呀。”阿爷的眼角笑出纹路，“等成熟了，摘到箩筐里再慢慢数。”
“阿爷阿爷，这么多的橙子，得装好多箩筐吧？”
现在的小游学亮已经能很熟练地编出结实的箩筐了。
“嗯，”阿爷和蔼地笑着，“到时给你们兄弟俩留一箩筐，给亲戚邻居们送点儿，其他的运到集市上卖钱，给你们哥俩做学费。”
小游学亮抬头，仰望着充满希望的脐橙树，低头，手里的竹篾如行云流水般穿梭。
深秋，脐橙树上一片金黄。
天不亮，小游学亮和弟弟就兴奋地起了个大早儿，今天，他们要和阿爷一起采摘橙子，然后运到集市上去卖。
“记住了，要轻拿轻放，不要抛掷。”阿爷拿着剪子示范道，“你们兄弟俩剪下面的，我爬到树上摘上面的。”
“阿爷小心！”
小游学亮抱着自己编织的箩筐，端放在树下，学着阿爷的样子，剪下他和弟弟等待了一年的希望……
……
天台上，游学亮的魂体上有黑白两道雾气在博弈，一如他此刻纠结的执念。
他本就是良善之人，只是在骤然惊惧之下，被煞气缠身而已。
陆时迅速掐印，食指和中指之间多了一道符箓，口中默念法诀，顺着斩魂刀飞向游学亮。
“镇魂符！”
随着镇魂符融入他的魂体，游学亮灵魂上的煞气最终消失殆尽。
他怔怔地站立着，缓缓抬起手，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有些透明的魂体。
“……我，已经死了吗？”
他的嘴唇翕动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陆时。
“很抱歉，”陆时收回手里的斩魂刀，虽心中不忍，但仍语气平静道，“两天前的那个夜晚，江边，你救了三个小孩。”
“……”游学亮默然良久，“原来这样，我知道了……”
楼梯那边，突然传来声响。
“组长，设备显示就是这个位置，怎么不见嘉威呢？”
“天台！”
另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传来。
陆时迅速扛起昏倒的李伟，走到游学亮的魂体旁边，从手指间抛出一道黄色的符箓。
当黎骏和小贾冲上天台的时候，他们只看见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传送符？”黎骏望着白光消失后昏暗的天台。
“组长！嘉威在这里！”
小贾大声喊道，扶起刚刚苏醒过来的陈嘉威。
陈嘉威挣扎着站起身，环视一周后，问道：
“组长，那鬼物呢？被你们斩杀了吗？”
黎骏瞅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陈嘉威，摇了摇头。
“嘉威，我们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小贾搀扶着他，“你没事吧？”
“可恶！”陈嘉威愤愤地朝柱子上砸了一拳，“让那鬼物逃了！”
“不是逃了，”黎骏侦查着天台地面的打斗痕迹，“是别的灵魂守护者把他带走了。”
“别的灵魂守护者？”小贾问，“是别的组的么？”
“不确定，回头我问问。”黎骏对现场发生过什么大概有了了解。
……别的组的？陈嘉威心里咯噔一下，那岂不是看见我刚才出糗的样子？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怎样抬头见人？要是传到京都，传到大伯和陈嘉文的耳朵里，岂不是更确定我是废物一个？！
“组长……”陈嘉威的声线有些慌，“今晚发生的事会写进报告吗？”
黎骏侧过脸看着他，笑道：“写什么报告？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值班的值班，按时下班的按时下班，没什么好写的。”
“……”小贾眨了眨眼睛，迅速反应过来，“对对，今日无事。”
陈嘉威松了一口气。
“组长，小贾，你们吃饭了没？我知道一家饭馆不错，一起吃个饭吧？”
“嗯嗯。”小贾舔了舔唇，陈公子介绍的准保错不了。
“吃什么吃？”黎骏皱起眉头，指了指天台周围，“小贾，你帮着嘉威，把这里的善后工作做一做。”
“……”小贾咧着的嘴僵了僵，“是，组长。”
“行吧，今天就到这儿吧，”黎骏转身，挥了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转了转脖子，晃了晃肩膀，嗯，时间还早，还能去健身房撸个铁。
……
下到一楼，黎骏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摸出手机，点开他们几个组长的私人群。
“肌肉小猛男”：
【喂喂，各位富婆收割机，刚刚你们哪个组在我一组的地盘行动？怎么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12区这边的，还带走一个魂体。】
“英伦帅叔叔”：
【不是我们三组，今天我们三组团建，没工夫管你们一组那边的闲事。】
“幼儿园杠把子”：
【也不是我们四组，你问问是不是李爷他们二组的人？】
“迷人小眼睛”：
【靠，我们二组的人很有边界感的好不好？】
“迷人小眼睛”拍了拍“肌肉小猛男”：【呵呵，你们一组被截胡啦？】
“肌肉小猛男”不承认：
【怎么可能？只是随口问问，免得出纰漏了。】
【行了，没事。】
【哦，我要去健身，有没有人跟我一起？】
“迷人小眼睛”：
【我有病？陪你撸铁？喝酒不香吗？】
“英伦帅叔叔”：
【今天团建，有妹子。】
【我家老母下最后通牒了，今年过年不带女朋友回家，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烦啊~】
“幼儿园扛把子”：
【别吵吵，开黑中。】
【妹子只会影响我游戏的速度。】
黎骏退出群聊，把手机扔在副驾座椅上，转了转方向盘，向前开去。
“不是组织里的人吗？”黎骏点燃一根烟，“是谁把那个魂体带走的呢？是上面派来的人？还是组织外的守护者？”
他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
“看天台上的痕迹，行事风格不像上面派来的人，他们的手段干脆利落，不会夹杂一丝感情的。”黎骏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天台的这个人，果断中，带着温情……”
黎骏夹着烟的手指轻微抖了抖。
师傅当年，也是这样教导我的：
真正的灵魂守护者，必须不偏不倚、一身清明、干干净净；
灵魂守护者存在的意义，是帮灵魂清除是非、放下过去，送那些故去的人好好地离开……
……
可是，
黎骏踩了踩油门，车子缓缓向前滑去。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师傅的教导被渐渐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