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艽眼里自己父亲是强大的,刀枪不入的,没有什么事可以动摇他内心,没有什么人可以伤害他的肉体。如此强大的父亲,最后还是倒在乱刀之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再强大的人,也会哭,也会痛,也会死。
只是他们的眼泪不会轻易让人看见,痛也不会轻易表现。
所以在唐天在他掉落悬崖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便跟随一起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决定:他要变得比唐天强,才能像唐天一样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这个决定刚下没用多久,他的人生再次陷入了绝望。
周芷不信任与唐懿有关的任何人,想独自查明静安城惨遭屠城的真相,于是带着他与唐天等人分开。
在秦艽母子二人在离开的第二天晚上。
他们遇上了淮西军的六个逃兵。
这些逃兵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在晚上行走,动了歹心。
秦艽母子不是六个大汉的对手。
秦艽被打得半死,不能动弹,最后失去了意识。
逃兵以为他死了,就把他的丢在一旁,去打周芷的主意。
周芷也以为秦艽死了,她最后活下去的希望没了,便咬舌自尽。
但那六个逃兵并没有因为她自尽就放过她,趁着她尸体还没有冷却,依旧对其施虐。
秦艽在他们施虐的过程中,醒来过一次,母亲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画面,至今都成了他挥不去的阴影。
次日,清晨。
路过的上山砍柴的人,见到如此惨状,救下他的同时,立马报了案。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不知名的房间里。
他起身的时候,浑身的疼痛告诉他,当晚在山林间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但他不相信,他想要去找母亲,这时,一丝白发在眼前闪过。
他随着白发消失的方向看去,才注意到这白发是自己的。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白了!
此时的他也不过十三岁。
他再次想起那天晚上的惨状,手不知觉地握紧,指甲掐进皮肉中,他感觉不到疼痛。
当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立马警觉。
他第一反应是逃,他还没有找到母亲,他不能被任何人抓住。
他只知道这个地方充满了浓烈的中药味,他所处的房间在二楼。为了能在外面的人进屋之前离开,他爬出窗户,跳上离窗外不远处的大树,顺着树干离开。
秦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恬儿等人一直都很担心他们。
这一次,秦艽再次和恬儿错过!
找不到秦艽,恬儿没有办法,连忙飞鸽传书给朱猿,让朱猿快些赶来。
在朱猿赶到之前,恬儿借唐风的声望,动用县衙所有人,帮忙找秦艽的身影。
秦艽这边,跑出医馆之后,一直就潜伏在县衙中。他戴着帽子,浑身包得严严实实,混在一群乞丐之间。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身上受的伤远远不及心里的伤。他知道,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也没有任何值得他信任的人。
县衙中的乞丐,大多都是因为战乱逃过来,无家可归。就算多他一个,少他一个,也没有任何会在意。
朱猿收到恬儿的飞鸽传书后,立马联系唐风加派人手去找淮西军。并花了两天的时间,找到杀害周芷的淮西军逃兵!
而恬儿和天虎这边,对秦艽的消息一无所获。
朱猿押送伤害周芷的淮西军逃兵前来县衙与恬儿汇合。
恬儿见到朱猿,就像看到希望一般。
恬儿说道:“一个受伤的人,不可能跑得太远。城里也翻遍了,始终都找不到。”
朱猿开口道:“可能他不想被找到吧。”
“我们可以帮他。”
“他或许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要不然也不会离开。”
“......”
“你呀,先顾好自己,吃点东西。”
桌上只有四个馒头,和两碗野菜粥。
“没胃口。”
“怎么也得吃点。”
朱猿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唐天。
唐天接过,咬了一口,然后看向窗外,当她知道秦艽白发的这个消息时,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她知道秦艽心里承受太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他,可放任他独自在外面,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如果找到秦艽的话,我能怎么帮他?”
朱猿看着恬儿红着的眼眶,摸了摸她的手,说道:“我们现在能为他做的事,惩戒凶手,安顿秦夫人,查明静安城被屠城真相。”
“他知道他母亲在县衙,他一定会出现的吧。”
“可能。我已经将缉拿到凶手的消息散布出去,他一定自己找回来。”
“可,可是,我又不想他回来。”
“为什么?”
“我看着秦夫人,我都难受,如果,如果他......”
恬儿说着说着,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朱猿看着恬儿,说道:“这是他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他这段时间承受一切超乎我们想象,我们不是亲临者,更不是当事人,有些事情我们无法帮,也无权帮,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那我们能做什么?”
“等。”
“等?”
“等他愿意对我们敞开心扉为止。”
“这需要多久?”
“不知道。”
另一边。
秦艽和一群难民挤在离衙门不远的巷子里。
如今,战事连连,粮食短缺,官府当差的人也没好得哪里去。县令每日都要为粮食的事劳心伤神,从一开始的一天三次给难民放粮,到现在只能一天放一次粮,吃的还是野草煮稀饭,稀饭也是一天比一天稀。
唐家的军队所到之处,虽然会第一时间安置当地百姓和逃亡而来的难民,但是难民太多,并不能一一顾及。
所以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睡着大街和官府门外的难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秦艽混在其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把头包着严严实实的,缩在角落中发高烧的少年。
秦艽的伤口发炎,引起高烧,若不是及时医治,将会有生命危险。
在难民中,每天都人死,不是饿死,冻死,就是病死。
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中这个少年,就算注意了,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也没有人有能力救他。
更何况秦艽也没有想要再活下去了,家没了,唯一的亲人也在自己面前被凌辱致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他对救自己的人产生了恨意:为什么救我?死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