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醒,酒醒耳后微微抽搐疼,院内一片寂静辨不得几时,不过帐内一片光亮肯定晚了。看着头顶鹅黄色帐帘认出睡在惠姨房里,应是昨晚喝的上头,后来便被安排睡在了这里吧,记不大清。
“公子醒了呢,早呢。”蓝儿正好抱着换洗衣衫走进来,我坐起身来:“嗯,蓝儿早啊。话说我睡这儿,姨睡哪?”
“哦,昨晚公子醉了,姨安排公子就近睡这儿,她回那屋睡了。本来春儿姐打算睡外间照看的,被秋儿抢占了,便抱冬儿回去一道睡下。”
“哦难怪,对了待会煮碗汤吧,昨晚醉的上头,嘴里回味涩,还有些偏头疼。”
“嗯,这就起床吧,天也亮了。”
刚出屋门就看到外间床上秋儿抱着锦被睡的沉沉,桌子上烛台已经燃尽,留下一片红烛泪。
桌面散落着一片熟宣,悄声走过去看了下,纸上斜斜抄着首名为《秋雨》的词,拿起读了两遍,字里行间还是没改掉强赋新愁的习惯,不过词风清秀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大抵是这丫头昨晚酒后新作。
秋雨虽然停下,但阴云未散,待会指不定就再来一场。气候更是彻底变凉,刚走到院子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秋寒矣。
抬头远眺,薄雾笼住远山,晨鸟初唤醒草木。
散步回小院,在水漫石处洗漱着蓝儿忽然提起:“对了公子,昨晚有些醉,加上秋儿这些天一直在家夸那个白阁,心里不舒服,一时没忍住,全然把公子以前交代的话给当成了耳边风,对不起。”
我掬起清水抹了把脸,酒醒之后还是有些偏头疼,仔细回想一圈说:“哈,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以后不许提对不起这三个字。另外别忘了,那首词可是先生旧作,已载在《顾秋集》中,你昨晚只是记差罢了。”
蓝儿会意点点头,我继续说:“这事好过,但还是别再教这孩子起好奇心,太难缠了。”
“嗯嗯。”
洗漱后蓝儿去厨房煮醒酒汤,我还微微头疼,就在院子里散散步,清醒一下。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空气湿漉漉带着秋意。院子刘叔早起打扫过,一夜风雨吹落下的叶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梧桐树下只残留着枝叶的印痕。
花园中一片凌乱,月季花叶上凝着也不知是雨水还是露水,一排排晶莹闪亮,有时攒不住了似的,便一低头滴落下去,泄落一串水晶珠儿。
再走几步是菜园,几根黄瓜架子系数被吹倒,歪歪斜斜的靠在秋葵身上。豆角那边也是一样,架子虽然还撑着没倒,但是黄叶残枝展示出昨夜风雨多大。好在雨来前瓜果已经被蓝儿摘得差不多,现在望去就能瞧见几支秋葵。
回到长廊,忽然身后人用手蒙上了我的眼睛,故意掐着声音问:“猜猜是谁。”
嗅着只有春儿姐在用的淡淡萦索的玉兰香气,我回道:“咱们家院子能起这么早,还带着玉兰花香的,当然是冬儿。”
身后春儿姐笑着俯首趴在我肩上,都忘了掐着声音笑着说:“不对,再猜猜。”
“不是吗?那就是秋露,不然一定就是隔壁的阿猫了。”
“哈哈哈~”春儿姐笑的支不住身子,轻拍着我说:“又故意逗人。”
回头见春儿姐一身要出门的打扮,墙边支着把大红色油纸伞,便好奇问:“诶,姐这就去店里?还没吃早饭呢。”
虽然两家店铺都有请掌柜,但惠姨有空还是会坐到南华楼。蓝衫坊那边则是春儿姐和蓝儿交替去着。
“公子你昨晚果然醉的厉害。”春儿姐解释,“昨晚姨说:养公子这么久,一直是副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难得见回你醉醺醺的模样,满脸孩子气,好看,许是昨晚的桂花酒趁了心。就吩咐今早起来,多买几坛存在库房里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公子想要喝呢。一起去吗?”
“好。”想了想也没什么事急着要去做,正好出门走走醒醒,拿起春儿姐准备的伞便应了下来。
“果然公子很喜欢那桂花酒,得多买些。”
出了家门,除各家门前清扫过,街角巷尾还留着昨晚风雨的痕迹,不远处巷角不知谁家黄猫儿溜了出来,摆着尾巴迈出轻巧步伐巡视领地。
春儿姐说不是很远,于是溜达过去。大概是天边黑云压城,寒风阵阵,一副大雨即刻就至的模样,街上没几个行人身影,偶有出现也是腋下夹伞匆匆脚步。
沿街商铺基本关着门,连以往大早上就熙熙攘攘的包子铺,今早也贴着歇业告示。一路走过,街上就几家药铺跟典当铺开着个小门,备着不时之需的客人来,不过看来都没什么人,守在门口的小厮也各自打着哈欠做着闲事。
春儿姐带着穿过几条街,来到个巷口铺子前,站在门外就有阵阵酒香扑鼻而来,应该就是这家。
黑色老旧木门虚掩着,春儿姐过去敲了敲门问:“店家,还开门吗今天?”
“来了来了,开呢今天,姑娘要买什么酒?”
应声来了对四十来岁的两口子,稍胖妇女手上拿着小半个黄馍馍,看样子是正在吃早饭。稍矮的男主人拉开大门,将我们请进门来。
大婶认出春儿姐,喜着絮叨说:“唉,小姐您不是前两天买过桂花酒的那位。怎么样,俺家酒不错吧,那可都是俺们亲手酿的,保证没短日子没添水。小姐和这位公子您看看,今个还要买点什么酒?价都好说。”
“你这还有多少桂花酒?”春儿姐也不多话,直接问道。
大婶一愣,连忙回到:“额,俺家就趁着中秋前后卖桂花酒,往年这时节都能卖完,今天天气不好,现在还剩下有三十多坛子吧。”
“嗯,那就都包了。”春儿姐看了看外面天色,“待会叫刘叔过来帮忙,趁着没下雨赶紧搬回家里。”
卖酒两口子闻言一喜,点头哈腰说着:“不用,不用帮忙,后院有板车,就是下雨俺们两口子穿蓑衣也给拉过去。”
“嗯,就是沿这条路向北走,有个挺大的院子,门口两花坛种满芍药那家,知道地方吧。倒是也不用那么着急,下雨的话过阵子天晴送也行的。”春儿姐浅笑说。
男的忙点着头:“嗯嗯,知道,知道那儿,俺们在您门前赏过花的,您放心,这就去装车送过去。俺们本来打算计划中秋前卖完就回家的,结果耽误到了今个,都好久没回家看娃儿。这回真的谢谢心善的公子和小姐了,两位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啊这,你们就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是我姐嘛,别什么词都乱安啊。”
“诶呦喂,是俺眼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付过定钱看到那儿半屋的酒坛,我叹着:“姐,买这么多,库房放不下吧。”
“没事,先清一清挤着放下,赶明把老黑叔他们叫回来,在后院给家里挖个酒窖。万一公子以后好上这口,也好有备无患。”
回到家正赶上早饭做好,蓝儿好容易才喊起来两个小的。谁知道秋儿一见面就开始闹腾,欢呼雀跃的样子直让人头疼,还好身边就站着春儿姐,凤眸一瞪就让秋儿乖乖回偏厅坐下,安安静静等着早饭。
刚回偏厅坐下,秋儿就挪着凳子过来旁边说:“公子,昨晚蓝儿姐不是唱了首《洞仙歌》嘛。”
“嗯,有些印象,怎么了?”
秋儿凑过来附耳说:“蓝儿姐不是说那是公子的旧作嘛,公子居然有这般才学呢……”闻言我立刻止住秋儿,摸出早备好的《顾秋集》塞给她,示意她翻到折好的那页。
“什么嘛,居然是李爷爷几年前的中秋词,真是的,被蓝儿姐骗了。”
秋儿转头去折腾蓝儿去,我放心下来,冲她的背影喊着:别闹腾了,赶紧吃完饭上学去,要是晚了小心再被罚抄书,到那时可别想再让大家帮你。
本以为秋儿这次能安静下来乖乖吃饭,谁知她又翻出来昨晚自己的大作,非说是拜月时心有所思,让大家品鉴赏析一番。这回倒不是什么重要事情,春儿姐也没再管,大家自顾吃着早饭,由着秋儿闹腾。
在秋儿纠缠声里艰难用罢早饭,惠姨与春儿姐先出门前往店里。
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前院传来一行匆匆脚步。这个时间段不需刘叔禀报的,一准是齐舞儿。
果然,院子里马上就响起来她清亮声音:“蓝儿、秋儿,快来看。”
齐舞儿提着裙角小跑进来,在秋儿和蓝儿中间坐下,身后匆匆跟着彩鸢、白枫、素杏三位丫鬟。她缓了口气,接过彩鸢拿出的花册递给蓝儿说:“给,这本就是昨晚赏秋诗会的诗选,刚印好,前三首便是昨天评出来的前三甲。”
蓝儿接过花册递给秋儿,先帮齐舞儿拍着背缓气:“好好好,那也不用这么匆忙跑进来。早饭用了吗,喝碗粥吧。”
齐舞儿摆摆手说:“不用,在家用过早饭才被准许出门的。真的,你们昨晚没去真的太可惜了。”
见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她继续说:“你们是没看到,昨晚白公子如何在诗会上如何一展身手,笔走游龙间写出这首《好事近》,力压雷离海夺下这次诗会的第三名。既替少年一代扬了名,又让那黑汉子看清了差距。那翩翩君子模样真恍如仙人下凡尘,遗世而独立,也不知昨天一夜又动了多少座下少女心思。”
“好好好,厉害厉害。”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还有蓝儿你现在跟你家这货越来越像了,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的。”
大概是反应让齐舞儿有些不太满意,我忙追问:“对了,白阁白公子和张侍郎家的退婚风波小的倒是知道,只是这位雷离海是?最近常听你们提起这个名字,却不知来历。”
“呀~”齐舞儿一皱眉,用种可怜语气说道:“冯华,你这真是的,京城近期最出名的人你都不知道,快别待在家里,出门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