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抢前一步与佳明握手，亲热地说：“哈哈，沈佳明，芳儿的同学，老早就听她提起你。”
老金与沈佳明想像的暴发户不一样，年纪约在五旬上下，还没有突出的大肚腩，没有秃顶，一点看不出油腻。老金瘦长的个儿，长脸，长相斯文，笑容平和，匀称身材，穿着也不张扬，唯有腰间的一条带着大H标志的银色拉丝皮带扣很是醒目，也彰显了身份。
佳明有些腼腆地叫声了“金董好！”
“别叫我金董，见外，叫老金。”老金身上自带一种与人熟稔的气质。
在林芳儿口中，佳明了解到，老金是天水有名的民企合众集团董事长，也是全国人大代表。当年他从省城农业中专毕业，就在外省的一个地级市创建了农贸公司，一干就是十多年。1995年的时候，光农贸饲料产业就做到了3亿元，在东北地区这个领域也算佼佼者。五年前进军天水，在天水供热市场也分了一杯羹。三年前创建了合众建筑工程公司，虽然起步不早，但势头突飞猛进，发展很是向好。
老金笑着说，自从做了房地产，我那些其他产业都快成副业了。现在这几年房产行情一直看涨，所以，这个事也是转折点吧。
芳儿反驳道，哪是？现在还在大连开办一家国际贸易公司，一年就赚回9000多万元；现在集团重要的还有供热版块，就说热力公司吧，涉及到几个城市的主要供热点归合众，也是当地最大的民营供热公司……
佳明知道，热力企业属民生企业，一般都是当地政府把持大部分产业，最大的热力公司通常都是国企，包括天水的几个城市供热很大一部分归合众供热，可见老金能量非同一般。
佳明曾听传闻说，老金不仅是天水区最大的民企龙头，还是地下组织部长，和区委主要领导都是铁哥们，谁要想高升调动，走老金的门路，比班子成员都好使。所以老金在市里的官场也是前呼后拥，被人暗地里叫做“金书记”。
“走，上车，我们带你去合荷别墅去看看。”芳儿笑容可掬说。
车程20分钟后，在一大片鱼塘边停下。如果没有风，这里像极了油画，美得让人不忍离开。
往里稍走一些，是一个与荷花池相映的独立别墅，芳儿悄悄地说，老金一周会在这里住三四天，其余时间不知去向。
芳儿领着她登上了别墅的二楼，这里视野更开放一些，能看到碧叶田田的荷花池，排列有序的尖顶狗舍和幽雅别致的花园景观，这也是老金自建的。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天水河。
芳儿说，老金喜欢狗，现在已经养了几十条，最让他喜爱的，是一条德国牧羊犬，那是两年前花了30万元从德国买回来的。现在它也有了后代，一条两个多月的小牧羊犬。
佳明只见过村子里的土狗，听说花了30万的狗，不仅大吃一惊，好奇地问道：“这狗，有这么贵？”
老金边拿罐头喂给它，边笑道，这不是狗，是边牧。狗是狗，边牧是边牧，这两个玩意真不一样！
佳明不解，问芳儿，难道边牧不是狗吗？
芳儿笑着小声解释说，就是说在边牧的智商是最高的，甚至不能等同于狗，确实，在老金心里，它的边牧比有些人都重要。
老金扫了一眼佳明，说，笨的人别养边牧，它会嫌弃你。佳明觉得他的话似有所指，不由得暗暗红了脸，心生悲凉，想，才远欠下20万外债就让家里天翻地覆，老金买一条狗的价钱能解决家里所有问题，果然，有钱人的世界让人难以想像。
“我们在楼上住，有时就把它放在一楼，什么都不用管，特别安全。”
芳儿说，除此之外，老金还养了百余只鸡，几百只鸟，还有两条“金龙”鱼。老金很喜欢这些动物，因为公司运转严谨，他现在每周只需要上半天班，闲暇下来，老金就和自己一起散步，围着鱼塘，领着牧羊犬，一圈下来，一个多小时。这也是她不用减肥，就能保持这么苗条的原因。
老金热情地留佳明吃饭，饭厅就设在一楼，古香古色，沿着墙一排顶棚的酒柜，陈列着各色名酒，佳明认识的茅台五粮液之类的，成排摆在柜中，随取随用，另一侧是洋酒，佳明就看不懂了。芳儿指着一排柜子，对老金嗔怪地说，光是年份的茅台，每年就要花上千万，还不包括那些个洋酒。地下室的酒窖都快装满了，还在买买买，也不知道都喝啥呢？
老金笑着说，男人买酒，和女人买化妆品、买衣服思路也是一样的，衣柜里都挤不下，每天不也是还在买买买？我那酒呢，越陈还越值钱，有的增值率都快涨过了金价，你那衣服，穿两次就淘汰了。
芳儿翻了一个白眼，说，就你行，啥都行，还说不得。
佳明看着他俩打情骂俏地，言语中你来我往，尴尬之余也觉得好笑，就把头转向一边，装作欣赏一瓶看不懂的洋酒。
饭菜很清淡，多是些时疏菜品，但用各色异形杯盘盛装，盘子看出质地优良，显出主人品味不俗。特别是在欧式餐桌上，铺着纯白的带着繁复蕾丝花边的桌布，洁净得让人不安，佳明每挟一口菜都倍加小心。
芳儿边吃边说，佳明，这里也是我们合众集团的大本营了，你知道能进入我们合荷别墅，金董陪吃饭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吗？要么是重要的生意伙伴，要么是区委常委，各大局局长。
佳明忙说，还是多亏你，引见我进来。能见到金董，今天的菜也特别好吃，有小时候的味道。
老金哈哈大笑，芳儿，看得出来，你这个同学是个老实人。还是叫老金。叫金董生份。
芳儿瞥一眼老金，嗔笑地反问道，那当然，我这面的人，都是老实人，谁像你？
老金哈哈大笑，道，我怎么了？我当然也是老实人。我看，最不老实的人是你！你说是不是，佳明，你比较了解她！
佳明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地笑一下，然后低头吃菜。
说笑之间，打破了最初的尴尬，老金问道，佳明，你和我说说，在你心目中，怎么样才能是一名优秀的造价师？
佳明知道这一句隐含着的考问，忙笑着答道：金董，我们业界有一句顺口溜，叫编得了预结算，画得了竣工图，写得了经济洽商文件，谈得了合同，做得了投资分析材料计划，讨得好业主监理，镇得住分包劳务，老板信得过，资料一次过。这也是我的目标。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佳明自己先腼腆地笑了。
老金点了点头，说，这是一个造价师所应具备基本的能力和基本素质，再高一点要求就是，虽然你是在公司兼职工作，换句话说是做私活，但是在做好本职的同时，我希望你能在我们项目经理出现问题时，看得出、顶得上，老板决策出现失误时，敢于为公司决策提供有益的意见建议。
佳明点头称是，芳儿端起酒杯，向佳明使了个眼色，说，金董对你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总结一句是，本职工作要做好，私活项目接不停，这是对自己的人才能说的话，也是金董的新期望，佳明，还不敬金董一杯！
佳明急忙起身给老金倒上酒，返座后端起杯，站起身，由衷地说：“感谢金董指点，还要仰仗您帮助。”
老金满意地点点头，也端起杯一饮而进。芳儿又认真地说，佳明，我们都很欢迎你加入合众，金董是讲究人，绝不会亏待你，但是，有句话我也要事先讲讲清楚，合众是私企，和你们事业单位，包括那些国企不一样，发展到这个阶段，也建立了一定的规矩，我们也是层级关系森严，内部分工明确。金董在内部会议上，特别不止一次强调了，要“服从领导、随叫随到、互不打听、内部成员之间要团结”，这些都是有利于凝聚人，有利于企业发展的，不论兼职还是全职，都是一样的规矩，希望你能遵守。
佳明忙不迭地表态，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守规矩的。
老金转头制止了芳儿，笑道，瞅瞅你这一天，就你话多。都是自己人，哪儿那么多话，都饿了吧，吃菜吃菜。
芳儿娇俏地笑了，回了老金一个媚眼，夹起了一个炒菜芯，对佳明说道，佳明，你尝尝，这菜味道真好，就是我们小时候吃的味道。我们还建了一个农业温室大棚，现在桌上的菜基本都是我们的大棚出产的，都是农家有机的，纯绿色，无污染。你见过的天水城里面，一般的蔬菜都有，你没见过的，我们也有。等有时间我再领你看看去。
佳明连忙答应好。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犬吠，吓得佳明手一抖，菜芯从筷子上掉落了下来，掉在纯白的洁净的桌布上，佳明捡也不是，不由得心生报愧，好像刘姥姥初次进了大观园。
没事，又有客人来了，就让他们等着吧。林芳儿笑了，边笑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老金，这笑容让佳明不免在惶惑中又增加了很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