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先前些许误会,咱两家结了点梁子。如今化敌为友,我方衡代罗队长,在这给你赔个不是,还望多多担待啊~”
“倒也算不上梁子....武家兵家自古断骨连筋,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况且,我家大人都如此赏识他,也就谈不上什么过错了。”
“嘿嘿~卢教头乃江湖名门之一代豪杰,胸怀似海,在下实在佩服~!”
“不说那些,来!今日我等必定痛饮!”
城关夜静,酒香四起。
由于今夜罗雀麾下夜卫并无轮值,故而方衡等一众伙计,便叫上留在城内的青衫剑客卢教头,一起环坐于街边酒桌,意借烈酒之能,消解点滴宿怨。
方衡等人,本来以为此事恐怕要费不少口舌,然未料到,这卢教头到底是江湖出身,风刀霜剑快意恩仇,心中此事竟已翻篇,这确实令众人颇为欣喜。
边关夜冷,心肝寒凉,喜不自胜,酒自难少。
方衡举杯饮下一碗,随即剥开两粒花生,送入口中道:
“说来,咱兄弟几个上次见到江湖人,还得是去年中旬之事。不知中原如今,江湖局面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卢教头先是挥手自指,而后夹起两片牛肉,环视众人应道:
“纵观普天之下,谁人不爱功名利禄?谁人不想荣华富贵?江湖腥风血雨、打打杀杀,脑袋别腰上拼搏半辈子,又能挣下几块碎银?怕是置办屋子都不够!”
吃肉喝酒谈笑间,一晃剑穗续言道:
“有能之人皆有雄心,可江湖说是浩瀚,实际不过一隅之地,一来二去又能得到什么?所以啊~但凡还有点本领的同道,几乎都已投身朝廷,再怎么差,起码也能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现今,有谁还玩那套老把戏。”
“哈哈~听卢教头这么一说,可是家中已有娇妻爱子?”贼眉鼠目的夜卫举碗敬酒,嬉笑之间打趣连连。
“呃....不瞒兄弟,卢某确有心上之人,然如今八字没一撇,还得徐徐图之。”卢教头面色微红,连忙借饮酒之际,仰头遮面。
“好了好了!教头一表人才,又在太尉麾下当差,想必定然自有分寸,你我边关野汉,就别打听人家私事了。”方衡举坛倒酒,一转话锋为难道:
“还有一事,想请教卢教头,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今日咱们把酒言欢,百无禁忌!方兄弟有话直说便是!”卢教头爽朗一笑,拉住方衡臂膀连连拍打,毫无疑虑地说道。
方衡谨慎思虑一番,环视四周确认并无外人窃听后,低声问道:
“不知中原朝局,如今可还安稳?在下此问并无他意,只是我等驻守边关多年,每年都说要提俸予利,可终究尽皆石沉大海。我等在外漂泊倒是好说,但家中父母可还远居中原,每每想起难尽孝道,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啊....”
“唉~说的是啊。我老家还有两个妹子,也不知道嫁人没有....我这当哥哥的,连点礼钱都凑不出。”壮汉无奈叹气,自嘲道。
众人哀叹连连、此起彼伏,卢教头心知此间不易,随即径自提坛为众人斟酒满碗后,沉声说道:
“天下大势,天下大势恐怕早就乱套了....约莫六七年前起,大霖朝政便把持在皇后与丞相手中,此事可说人尽皆知。陛下今日痴迷享乐,明日便出海求仙问药,据小道消息称,先帝议政之书房,都已数年未曾迎客。”
闭目摇首之际,卢教头再饮烈酒,继续说道:
“如今天下,若非各地藩王国公难得贤明、麾下人才济济,光是每年灾祸恐怕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中原各处驻军,基本由燕国公与理国公两方共治,如此还算安稳祥和。然诸位边军依制该由朝廷统一调拨,想见银子,恐怕....”
因由不必言明,众人心中自然明了。
可还未及感慨忧虑,关外天边忽然亮起一团灼灼火云,眨眼之间传遍漆黑夜空,随后便迅速归于沉寂。
“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啥东西?!”
“那个走向,应该是从关外传来的....不会是走马谷吧?”
“兴许是某头大妖途径此地,这才引得天现异象?以前咱小时候见过。”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如今内忧外患,你就不能盼咱点儿好?!”
死寂惊原,火云漫谷。
锅碗掩盖石间,行囊散乱满地,两匹骏马低首屈蹄于坡洞之后,两眼之中尽是惊恐畏惧,仿若就连飞蹄脱逃之意,都已沦为无念无求之想。
而隐匿于巨石之后的雌雄双影,正在内力升腾汇聚之间,屏息凝神窥望山壁。
“罗雀,那不会也是边关寻常景象吧?”韩霓抽剑出鞘,转首问道。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罗雀提枪身前,皱眉回道。
赤鬃如火腾腾,凶躯四丈汹汹,爪芒如镰切斩山石,利牙似刀翻咬烈焰,邪祟目色四方环视,只留邪念恶意森森!
恍惚之间,先前寂寥空荡之山谷,仿若此刻正要沦为业火焚烧之炼狱!
罗雀思虑片刻,转身便要提枪飞身而去,韩霓见状连忙剑挑碎石,出言打断:
“罗雀!你这是什么打算?!”
“降妖除魔,有何不妥?”罗雀露出困惑神情,暂时收手回望韩霓。
“我等连它是何方妖物都不知晓,你如何能够降服?贸然出击乃兵家大忌,这点道理你总该明白才对!”韩霓英目凛然,出言责令道。
“郡主所言有理,但光是这灼骨妖气,便不是寻常妖兽所能掌控之境,此等大妖若不尽快诛杀,边关安宁恐将再生变数。”
“那也得从长计议!你莫忘了,如今你半只脚已踏入我雪都韩府,你便要奉命行事才对!本郡主此刻下令,你可不许轻举妄动!”
罗雀权衡一番过后,却仍旧提枪迈步而出,口出抗命之言:
“郡主之令,在下本不该违背,然当今关外情势浑浊不明,不可再让此等大妖无端搅入局中....若郡主欲追究抗令之罪,罗雀无有不从,愿尽数承担!”
说罢也不理韩霓厉声苛责,罗雀当即穿行于林木之间,并借势挥枪挑飞山石,引得巨狼缓缓回首,瞬息间释出惊天咆哮!
“何方妖孽!可敢与我一战?!”罗雀枪势盛烈,朗声请战!
“嗷呜~!!”狼吼势若炸雷,惊得周遭岩壁碎石滚滚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罗雀辗转腾挪躲过数轮落石,随后借力翻身腾空而起,反手持枪再聚阴阳奔涌之势,登时白光毕露飞掷而出!
巨狼口中热浪滚滚,倒转身形迸射火光,直迎枪尖而去!
韩霓此刻虽然焦急万分,但事态既已如此,她只好强行压下心中急迫,敏锐审视着战局演变,决意不让任何得胜在之机,遁走于双目之外。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杆飞转于阴阳之间的碎石钢枪,竟在与巨狼交锋之际占尽先机,照面一瞬便刺入火鬃环绕的厚重脖颈之间!
罗雀见状,连连纵身攀爬在散乱岩壁之上,并抓准时机借力反跳而出,半空中重握长枪发力挥舞,将巨狼甩落在林立尖石之中!
但眼看巨狼即将败落之际,其四丈狼躯陡然化作团团烈火四散而去,眨眼间便重聚于罗雀身形之上,利爪拍动而下,反将罗雀送入石间!
韩霓眼看罗雀有败亡风险,连连从袖中释出数颗奇特飞石,直击巨狼瞳眼!
而罗雀则翻身卸力,以枪尖点地时机,再度翻入岩壁之上,继续发起攻势!
眨眼间,罗雀与巨狼上下翻腾,阴阳之气与滚烫烈焰凶猛交织,这边击得林木漫天飞乱,那边砸得碎石纷纷升空,登天斗地拔先机,地反天罡气盖世!
来去之间攻守互换,韩霓周遭游走之际,一人一兽已过百招有余,然斗气迸发汹涌四散之间,却仍无胜负区分之势。
巨狼身越四丈余,罗雀身长八尺多,体型大小差异在先,凡兵妖爪差异在后,罗雀枪法绕身转动,不巧磕碰狼爪以至势头纷乱,钢枪随之被挑上夜空。
然就在巨狼竖张血盆大口,欲将罗雀咬杀之际,阴阳乾坤八卦图样陡然浮现于罗雀心坎之上,双眼更是浸染黑白,全如天君临凡一般威势滔天!
韩霓美眸闪动之间,百兽君王之咆哮登时震撼山林而出,紧随其后一道白虎虚影显圣于罗雀身后,单凭风头便令巨狼接连退避三舍,屈身于满地焦石之中!
眼看另有转机,韩霓当即凭空飞踏而起,灵影竟如驭风登天,半空翻身侧踢,将钢枪送回罗雀双掌之间!
白虎消散同时,俊影接枪踏前先刺,电光石火轰鸣间,便已直取巨狼左目,留下斑驳热血残留于枪尖之上!
而巨狼似知败象已生,便转首吐出滚滚烈焰,借由升腾火墙之掩护,远遁夜幕山谷而去。
钢枪负身后,利剑回腰间,雌雄先后而立,遥望谷内绵延不绝之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