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联历266年。四年前十二岁的朵拉捡到了六岁的夏尔。
日子似乎变好了一些。朵拉和夏尔面前的传送带上不再是恶臭的垃圾袋，而是五颜六色的塑料垃圾。每个分类工的工位上还有一根灯管，发蓝的小火苗在管头上跳跃着。
“朵拉姐，今天是计时还是计件啊？”
天天待在完全相同的环境里很容易会失去时间感，连睡眠都会成为难以进行的工作。干活时计时还是计件是最简单的时间计量法，一周七天，前五天是计时的，后两天是计件的，听厂子里的其他人讲这种制度是因为希共闹的。希共是啥？她完全不知道。
“唔，我想想。”朵拉左看右看，坐在工位上的大多数是他们这种下层人，双眼无神，为了卫生和方便只留寸头，身上一股总是洗不掉的腐臭味，各种化学试剂在手上留下白色的伤疤，“是计件的，只有我们下层人在了，上层人都放假了。”
由于今天是计件的，监工也比计时的时候宽松多了，一眼望过去只有两个白头鬼在躺椅上呼呼大睡，其他监工早就跑去上层喝酒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和上层人一样放假啊？天天睡木板吃豆芽……”夏尔不禁抱怨到，传送带上又送来了一批新塑料垃圾，这些应该是天策的，都有人类器官的特征。
“因为我们不是上层人，就这么简单。而且你的假肢该换了。”
朵拉用脏污较少的手背摸了摸夏尔的头，他一边的袖管里伸出的是铁皮和木头做的简单假手。朵拉拿起一块天策的塑料垃圾，这是一个手部模型，粉色的塑料中有着灵巧的液压肌肉和金属骨骼。
“据说上层人用的就是这种假肢，无论是剥鸡蛋还是抬水桶都可以。总有一天你也可以用上的，我们不偷也不抢靠力气吃饭，怎么会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呢？”
夏尔嗯了一声，又抬头看向朵拉，“姐姐，如果好好干活就能实现愿望的话，青都有钱人不应该都是工人吗？”
朵拉一时语塞。好在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两人的工作和四年前捡到夏尔时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也是分类垃圾，只是换成了塑料为主。据说这是因为产业升级。PET，PE，PVC，PC，ABS，塑料合金，朵拉不知道这些字母缩写的真正意义，只知道如何分辨它们，而分辨他们就有钱拿。工位上的火焰用于点燃它们，靠烟雾的气味近一步分辨。之前有一群衣服上画着个拳头的，自称希联公民阵线的人来过厂子里，他们拿着大喇叭说烟雾致癌，一会掐电线一会剪水管，搞得厂子干不下去大家也没有工钱拿，最后工友们一起凑了点钱找了几个混混把他们打跑了才能继续工作。
已经分出不少塑料了。朵拉长出一口气和夏尔一起把塑料搬到下一步的加工区。打卡，称重，登记，两人的工资卡上又多了一笔钱。加工区的工人将塑料倒入进料口，搅碎机将它们加工成小塑料块，再送进电炉里加热成黏稠的胶体，胶体被挤压拉伸，面条一样掉进黑漆漆的冷却池。加工区里工钱最多，气味也最难闻，难道希联公民阵线讲的致癌是真的？
出了工厂空气顿时清爽起来，外面已是深夜，两人如同在大森林的地面上一样，抬头看去只有层层叠叠的建筑，缝隙间勉强有些光亮照下来，这是上层人商业街的霓虹灯光。云朵，太阳，星星，月亮，朵拉都有些记不清了。
坐上直冒黑烟的老爷公交车，两人穿过早已干涸废弃的下水道回到了泥村，现在改名叫塑料村了，下面的毒沼上漂着一层无法回收的塑料，花花白白的。堤坝上多了不少新的住人地方。住的还是老地方，就是建材被一点一点换成了彩钢板和夹芯板。头上的城市板块还是在一滴一滴下着小雨，领家里还是吵吵闹闹，就是人换成了戈德温的儿子和戈德温，掌握了经济大权的儿子时常对戈德温又打又骂，喝酒喝瘫了的戈德温只能等待死亡。
“小妹？小妹？你在吗？”
朵拉拿钥匙打开门，门锁是她从烂尾楼里偷出来的，她非常好奇住在烂尾楼里的青都上层人在哀叹什么，在她看来这样的楼房简直是天堂居所，怎么还有自杀的呢？
巴贝特从吊床里探出头来，只有六岁的她懵懂地眨着眼睛。
“哥哥，姐姐，你们回来了？”
“在家里的时候没干坏事吧？干坏事了的话就不许吃糖了。”
“没有！巴贝特发誓没有！”巴贝特奶声奶气地回答，从吊床上翻下来接过夏尔手里的购物袋。白菜，土豆，玉米，挂面，豆芽，鸡杂，也是顿丰盛的大餐了。
洗菜，择菜，削皮。干活最多的朵拉疲惫地坐到破沙发上，巴贝特和夏尔一起处理着临期食材。朵拉踢掉工作鞋把脚搭在沙发上，却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一个半球形类似头盔的东西，里面还结着些白色的盐状晶体。
“小妹，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巴贝特使劲想了想，回答，“前几天，有好多叔叔在挖洞，挖出来好多盐，还有这个东西，他们直接扔了，我把它捡回来了。”
“叔叔？什么样的叔叔？”
“唔……我不记得了……他们的衣服上都有方块和帽子的图案。”
富贵集团的标志，他们来这里干啥？“那，他们在哪挖的你还记得吗？”
“找不到了……洞被他们填回去了……”
更古怪了。没由头的担心从朵拉心中浮现。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怪东西，它看起来就是个头盔，但是朵拉的头太大了戴不上去。
“小妹，你戴上试试。”
巴贝特听话地走出厨房接过来，往头上一戴，大小刚刚好。
“哦？看起来还挺合身的吗……小妹你流血了！”夏尔不禁惊呼起来，几道鲜血从后脑勺处流了下来。朵拉连忙取下头盔，是盐晶体磨伤了表皮。
“没事没事，姐姐给你擦擦。”朵拉连忙拿出酒精棉球和创可贴，巴贝特依旧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一点痛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