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就剩下苏安和飞鸽两个人。
苏安道:“人已经走了,你还要装睡么?”
飞鸽呻吟一声,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他有些无奈:“能不能给个痛快?”
没想到苏安却收起了手枪:“原来你是真的不怕死,那死就太便宜你了。”她慢慢退到墙边,抱着胳膊缓缓道:“飞鸽,我曾经很想杀了你。为了这个目的,我发疯一样锻炼自己的能力,无数次把自己逼到绝境,就是为了有一刻能够亲手宰了你。”
“但是今天我见到你,才知道一直以来,你是这么渴望死亡。我反而没那么想杀你了。”
她靠着墙壁盘腿坐了下来:“但是你的生死并不由我决定,而是应该由你杀掉的人决定。另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当时霜仙虽然被你打碎了心脏,但是她想反杀你易如反掌。她是为了封印娜迦选择了保留余力,只为了山下的人避免更多的伤亡。”
“飞鸽,面对自己的曾经的罪孽,接受审判吧!”
苏安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里满是冰霜之色,她站起身,来到飞鸽的身边,拔出苏安的战术匕首,就向飞鸽的心脏刺去。
苏安从“人间仙境”大门离开的时候,薛宇辰仿佛在门口等候已久。
他露出一个无聊的表情:“你就这样放过了他?”
“不是我放过了他,是霜仙放过了他。”苏安淡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安排飞鸽让我把酒端过去的指令,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吧?”
“是啊,”他竟然毫不掩饰地承认了,“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给了你这个绝佳的机会?”
苏安沉默了片刻。
“说实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你想做什么了,”她开口,难得有心情跟他多说几句话,“从我的前公司的事件开始,你就一直在潜移默化地不断引发我的杀意,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看不出来你想要做什么,但是你我都很清楚,你想要的不过是我被仇恨蒙蔽,手刃飞鸽,双手染上罪恶的鲜血,从此与你这种人为伍。”
她挑衅地看向对方:“但是你的谋划似乎失败了,不管是让我堕落,还是让银雀围剿我的计划,都失败地非常彻底。”
薛宇辰不说话了,他定定地看着苏安半晌。
“你猜得没错,”他慢条斯理地道,“应该说完全正确。每一次你都会有让我惊讶的进步,这很有趣。”
心中隐约的猜测被证实,苏安心中其实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宁清及时的提醒,她可能会沉溺在复仇的欲望中无法自拔。
拥有力量的人,如果被力量所操控,随心所欲地实现自己的欲望,那自己和波旬又有什么区别?
看似正义的动机背后,到底是操纵别人生死的快感?还是手握权柄的高高在上?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宁清很清楚,毕竟他那么有智慧。但他永远不干涉自己的决定,哪怕自己即将如临深渊。
“看起来你和他有了一些进展?”薛宇辰颇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不过你确定,他对你毫无保留吗?”
不愧是魔王,很快就发现了她内心的缝隙,又开始自己的挑拨离间。
苏安耸耸肩:“感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认为毫无保留等于毫无情趣。”她冲薛宇辰甜甜一笑:“不知道权势滔天的魔王大人多久没谈恋爱了?这叫情趣,年纪大的人不懂。”
说完这句话,她看也没有看他,离开了会所。
擅自去H市猎杀飞鸽这件事,苏安事后被许充国、寇恂、苏楠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政委毫不留情地批评苏安道:“我们虽然是特殊组织,但是也是隶属于国家的纪律部队,这样的事情不可以一而再,交一份5000字的检查,在所有成员面前深刻检讨。”
于是,刚入职的苏安,就以这种极不体面的方式,给沉渊分部的所有成员留下了深刻印象。
以后凡是提起苏安,就是“哦,那个刚入职就晃点智库的新人”以及“那个刚入职就做大会检查的新人”。
简直社死到极点。
苏安很是老实了一阵子,但也只有一阵子。
几个星期后,她带着一个大包,来到分部,扔在了正在处理文件的飞鸽面前。
他因为四肢关节被苏安割伤,又受了枪伤,难以执行日常任务,只能暂时留在分部内干一些文职工作,顺便养伤。
飞鸽拉开一看,包里是一大叠美金。他无奈地抬头看向这个无法无天的小怪物道:“你要干什么?许政委可是警告过你,如果再发生擅自行动的事,就安排你去执行死亡之海的任务。”
苏安道:“帮我一个忙。用这些钱向银雀买一些情报。”
飞鸽无语地看着她,但是他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霜仙最终没有杀他,而他选择留在了沉渊分部,成为了苏安的同事。
他捏着鼻子看了看大包里的钱道:“什么情报,不同的情报价格不同。”
苏安道:“我要宁氏所有的情报。”
“大小姐,”飞鸽试图跟她讲道理,“宁氏这种在各国都有生意的巨擘,是这么容易渗透的吗?你这点钱根本就不够。”
苏安道:“钱不是问题,你等我。”
第二天,一张银行卡交到了飞鸽手上:“这里面有三千万人民币,我要宁氏所有的情报。”飞鸽没问她的钱从哪里来的,干脆地收下了银行卡:“给我一个星期。”
不愧是银雀前任杀手,他的办事效率很高,一个星期以后,就给了苏安一个移动硬盘。
苏安满意地跑回家开始琢磨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乖是不可能乖的,她的心上人还被扣在别人手里,一个月以后她就要去N市解决灵异事件。在这个之前,她要把宁清从宁氏家族手里抢回来。
就在她打开电脑,插上硬盘浏览了一段时间以后,一条情报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穿上外套冲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生无可恋的飞鸽在自己出租屋的沙发上,被迫看着苏安在自己面前来回地踱步。
“小姐,我现在已经下班了,”就算是他也有点崩溃了,“你不能上班下班都不让人休息吧?”
苏安有点愧疚,但她真的火烧眉毛:“可是我也不知道找谁商量这件事,你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人。”
“抱歉,我一点都不荣幸,”飞鸽回答,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额头,“我建议你现在用能力,对着我这里来上一枪。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情报,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怎么睡觉了,一直在跟银雀总部联络。”
银雀的总部设在国外,这意味着他每天都要倒时差。
苏安望着他,圆圆的眼睛里慢慢盈满了眼泪。
飞鸽绝望了:“算了……你说吧。”
他终于知道比死更痛苦的是什么了,堂堂的前任银雀杀手,居然要哄一个小女孩开心,他堕落了。
事情是这样的。
宁清的爷爷快不行了。家族内部现在明争暗斗,各种暗潮涌动。宁臣峰这一脉因为父母双亡,处境非常不妙。因此宁臣峰打算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另一个豪门结盟,争取在分遗产大战中获得更多的助力。
而对方的女儿在上次的酒会中看中了宁清,并且放出话来说,除了宁清谁也不行。
宁臣峰答应了,并且打算下个月就举办订婚仪式,顺带敲定双方的合作。
飞鸽对他们的前因后果并不十分了解,但他人情练达,隐隐猜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这种豪门联姻是很常见的戏码,各取所需,门当户对。”
苏安假装没有听见:“直接上门去抢人怎么样?”她摩拳擦掌:“你用狙击枪指着宁家的老头,我来跟他谈判。”
简单粗暴,很有苏安的特色。
飞鸽扶额道:“想都别想,这样的大家族守卫森严,你还没靠近就被打成筛子了。”
苏安并不气馁,她目光坚定:“那就想别的办法。”
“你非他不可吗?”飞鸽对他们之间的过往不太了解,大概知道对方是个豪门纨绔子弟:“这种富家公子哥,从小锦衣玉食的,就算你们在一起,你确定他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吗?”
苏安道:“你不了解他,他才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
“好吧,就算他不在乎,你们各方面的差距是不是也有点大,”飞鸽原来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但是苏安好像有点过于执着,“等他达到法定婚龄,你都已经三十多岁了。你可能会比他老得快很多,在你衰老的时候,他可能正风华正茂,处于一个男性的巅峰。”
苏安愣住了,说实话,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今年26岁,宁清16岁,刚认识的时候,他也开玩笑说自己还是个孩子,让她不要对他图谋不轨。苏安当时只觉得他可恶,后来也从未深想当时他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原来他也一直充满重重的顾虑吗?
他不愿意自己承担来自各方异样的眼光。
“他还要回去继承寺院的法脉呢,”苏安有些怔忪,她有些无措地问飞鸽道:“我是不是太迟钝了?”
飞鸽掂量了一下,他觉得搞不好今天聊完,第二天自己未必还有命上班,但是看苏安眼泪好像又要盈眶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最终彻底放弃救治:“你说的这种情况,说实话我也没有遇到过。”他深吸一口气,“但是听你这么说,好像对方的情况更加复杂。其他的我不懂,但是作为男性来说,没准他的顾虑比你要多。”
“他说让我考虑好再去找他,否则就忘掉他,过自己的生活。”苏安怔忪地回答。
飞鸽摸着下巴赞同,“这么听起来,人家比你成熟多了。倒不像是个小男孩,确实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这种人要是真心喜欢小怪物这种没心没肺、心大离谱的姑娘,也挺让人同情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确定非他不可吗?”飞鸽帮她总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只有一段缘分,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其实找个年貌相当、门当户对的另一半,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如果不是非他不可,何必要去趟这刀山火海?也许人家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走自己的道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宁清也是这么想的吗?
苏安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心慌,她不是很擅长思考这些问题的人。以前谈恋爱也是感觉对了就在一起,分手也是稀里糊涂的,没有太多的想法。
但是现在自己的感情被飞鸽剖析得这样明明白白,她自己反而有些恐慌。
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飞鸽的家,回到了自己的家,然后打开房间门,来到床前,面朝下倒了下去。
想她是想不明白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但苏安没想到,这一睡,居然睡出了大事。
《银月之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