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海岸甚是凛冽,晨起的太阳在云雾里像是憋坏了的蛹,透着几缕光线,眼睁睁期待了许久,却也不见破壳而出。只是那几许光线薄弱的很,很快又消失在雾气之后。
透过窗户,楼下院子里的鲤鱼早就在悠闲得玩耍,像是几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般互相缠绕拥抱,树枝上站在几只麻雀,吱吱得唱着。
远处公鸡嘹亮的啼唤声打破了清晨的安静,掩盖了周围鸟鸣声。然而能够听到公鸡打鸣声的人,也只有经常失眠的杨乔而已,昨晚,他放弃桌上的熏香,怕是昨日午间的梦境再次涌来。其他人在梦乡中,仿佛外面公鸡的打鸣声是来自远方的梦,耳旁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唱是清晨清脆早乐。
早上八点,众人围坐在餐桌,唯独不见Kevin,陈启泰忍着脾气,把饭吃完。
“阿德在哪里?”
“三楼房间。”林鸣低声应答,原来昨晚酒醉后,林鸣和Ida两人合力将Kevin驮回房间。宿醉的Kevin自然是睡得不省人事。
陈启泰的脸皮耷拉下来,气哄哄地往三楼去。陈启明夫妇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众人心想,Kevin昨天定是惹恼了叔公,叔公才会如此气愤。
几个年轻人也不敢多嘴,只能干坐等着。
一来这属于家务事,谁也说不清;二来,无论是叔公还是Kevin都是公司领导,谁都不敢插手。
陈启泰直接冲到房内,从厕所找了一盆,装满一盆冷水往Kevin脸上冲下去。
几个年轻人在餐桌上听到楼上Kevin发出的一声惨叫,却没一个人敢动。只有杨乔仍旧不慌不忙地吃着早餐。
“老板?”左西林紧张兮兮地朝杨乔使了个眼神。
“要不你去帮帮他?”杨乔看出左西林紧张,他从没为这件事操心过,更别说上去帮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哪敢啊。叔公不生气的时候,我看着都哆嗦。”
方宁在一旁连忙点头,她启泰叔公也是十分恐惧。
“其实泰叔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杨乔本想说点什么,想想这Ida和林鸣还在,也不好谈论,便改口说了句:“泰叔对Kevin那都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你从见到他开始,他可没有说过你一句半句不是,人家可没空教育你,他要训导的是酒店接班人。”
左西林和方宁想想也是,从昨天到今天,叔公都未曾和她们说过一句话,也从未对他们有过半句责骂。想来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既然来度假,那就好好玩便是。
Kevin被浇了一盆冷水,从睡梦中惊醒,摸着脸,本想破口大骂,迷迷糊糊中看到叔公的影子,所有的脾气都压了下去,赶忙坐起来,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起来。”
“我这,这,昨天朋友来了,就想着好好招待人家不是,结果,结果一个不小心,喝多了。”
“我看你那些朋友都是顶好的孩子,他们可都掂量着,就你一个人喝醉了。你别忘了,你是主,他们是客,你把客人晾那了,合适吗?”
“我,”Kevin本想解释几句,但想到叔公的硬脾气,还是算了。
次日出行的目的地是东部河口湿地,这是宁市最大的湿地保护区。每年冬季候鸟成群,不少鸟类爱好者会前往湿地观鸟,摄影。
陈启明不放心几个年轻人独自前往,特意安排村里的一名年轻人‘祥仔’当导游,还给大家备了一辆小巴士。临走前,他交代Kevin自己已经和湿地管理员打好招呼了,今天通行证就只给这一队人。
“来来来,今天进入湿地需要蹚水,你们几个女生谁身体不便的,要提前说。”Kevin暗示她们中谁若是有例假,今天就不要前往湿地保护区了,毕竟蹚水的活,对例假中的女生身体可是伤害很大。
三个女生中,只有Ida是在经期,便放弃了此次出行。不过她在出发前,早已为大家准备好装备和衣物。Ida不愧是Kevin的得力助手。
Kevin的行囊原来是为今天准备的,摄影机,望远镜,热水瓶,雨靴,雨衣,应有尽有。
车子开了大约十来分钟,这一路下来有很多鱼塘田埂。
早间养鱼耕种的人在这时都陆续开始坐在地头休息。农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只犁地的水牛正发出‘哞哞’的叫唤声,仿佛正低声训斥着对方,它们的毛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棕色的油光,矫健的身体看上去显得既苍老又悲壮。
今天,方宁也穿上了和出行相匹配的冲锋衣和防水裤,扎起高马尾。这一身,也确实令众人感到意外,不过在队伍里倒是不突兀了。
在前往河口湿地的一片沙洲上,一片垃圾焚烧场赫然眼前。在垃圾场旁边赤裸裸的立着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禁止倾倒废弃物’。
焚烧场附近的水塘里覆盖了厚厚的水浮莲,部分水浮莲的叶片甚至开始腐烂,变黑,大大小小如同小山丘一般的垃圾场延绵一公里远。有几处垃圾堆还冒着浓浓的白烟。
大伙看着这环境皱眉头,方宁被呛的用手捂着嘴。左西林忍不住问了句:“湿地不是保护区吗,怎么污染这么严重?”
“现在还没到保护区,我们还在外围,这里是当地的生活区,保护区是湿地的核心部分,外人不能随意进出。这些垃圾是附近村镇还有一些工厂偷偷运来的垃圾。”祥仔给大伙解释:“其实这些垃圾,我们也很头疼,村里每天派人来盯梢,也没抓着现行。现在这垃圾污染太严重了,不仅湿地被破坏,连我们的鱼塘和菜地都遭了殃。”
“就没有一点线索吗?”Ida问道。
“也不是没有,之前抓了几回,就上个月,我们还和华兴海洋吵了一架,结果......”祥仔欲言又止。
“华兴海洋。”Kevin嘀咕着,他问祥仔:“结果怎么了?”
“结果,我们的人,被他们的一个马仔打了一枪,那马仔是村里的小辈,现在还不知道他逃哪里去了。其实,逮着他们也没用,我们没有权力处罚他们,只能告诫。这口头告诫,对他们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就跟老鼠似的,换个人,换个时间来,有时候中午,有时候半夜,跟我们玩躲猫猫呢,没办法。”
Kevin想起昨天去华兴海洋时,启泰叔公对他们的产品很不满,直言是死鱼烂虾。如今,又听闻他们倾倒垃圾,污染环境,想来这华兴海洋,也并非什么善茬。
“这些垃圾,都是生产废料,一查就知道是哪家的废料了。”Kevin向来直接,这一问,倒是把祥仔给为难了。
“其实,我们心底里有数,只是我们得罪不起他们。跟你们说也无妨,华兴海洋他们后台硬,他们的后头是丰声集团,我们这,没人敢动他。”
“华兴海洋?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方宁嘀咕着,试图回忆这家公司的名字。
“他就是丰声集团属下的子公司,在河口这边建立的海产加工厂。”
方宁这才想起,原来就是家里经常吃到的海产的包装袋上印有这家公司的名字。
“那边河里的水都长霉菌了,连水浮莲都死了,这垃圾应该不只有生活垃圾。”杨乔向来善于观察,这点比起其他人都更加细致。
“是啊,我们处于下游,海陆交界的地方,整条江的垃圾都会飘到这来。而且就在我们的上游还开了造纸厂和酱油厂,厂里产的废料直接倒河里,这下游的水污染就更加严重了。以前这片地方还长草的,我们也会到这附近的鱼塘钓鱼,现在不行了。今天本想从外面那条道绕过去,是看不见这片焚烧场的。可是太晚了,再晚点,估计晚上都赶不回来。”
Kevin低着头默不作声,自知是昨晚自己失态喝多了,才导致今天行程推迟。
杨乔看到这垃圾焚烧场,心里也猜到七八分昨天Kevin败兴归来的原因。大概是养殖户因为环境污染,导致这附近的生态被破坏,养殖产量锐减,天然养殖地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鳝鱼滩的鳝鱼供应量肯定达不到预期。昨天本家叔公未说出口的难处估计也就是这个。
随着巴士开离焚烧场,又继续开了十来分钟,到达湿地保护区的门口,祥仔让大家下来步行。
“再往前就是保护区了,大巴不能进去,我们只能步行进入。大家把防风帽和围巾戴上,还有水和吃的。”祥仔指挥安排着。
“进入保护区就会有管理员来带我们,我们要听他的指挥,他们的规矩比较多,我们要遵守。看鸟的时候,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候鸟的正常生活。”
“这我们懂。”Kevin为大家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