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承恩那里收到了刘端的命令,张子鸿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命人拿来了近期有关抚恤金的账簿。
这一次,艾恒祥没有阻挠张子鸿的想法,毕竟对方有着皇帝的口谕,自然有正当的理由来插手这个案件。
他只是想要保持各部门之间的独立性罢了,并没有违背皇帝命令的念头,在忠心这一方面,艾恒祥是不可被质疑的。
而且,说到底,艾恒祥自身也对那些人极度厌恶,若不是有着他被自己的规矩给限制住了,说不定当即就会参与调查当中,现在当然不可能去和有着正当调查理由的张子鸿唱反调。
尤其是在得知户部郎中死在家中之后,艾恒祥心中就更加愤怒,倒不是为了自己,单纯便是因为幕后的人无视汉国的律法。
哪怕对方贪污了大笔的抚恤金,在暴露出来之后,已经是必死无疑,也绝对不应该让他来替刑部乃至于皇帝杀死对方。
他也不是一个傻子,这件事很轻松就能推断出来,肯定不会认为对方真的是自杀的,唯一愿意让他“自杀”的肯定只会是幕后黑手。
当然,现在这个郎中一死,所有人猜疑的目光就一下子集中在了户部的两个侍郎身上,毕竟这次事件最关键的地点毫无疑问就是户部。
作为户部的左侍郎,在户部的地位仅在张子鸿一人之下,艾恒祥毫无疑问有着犯案的能力,要不是他的人品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信任,现在说不定已经受到了一些质疑的目光。
相比之下,户部的另一个侍郎的处境就危险了许多,他可没有艾恒祥这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名声,在不少人眼中,他还是一个靠着投靠张党溜须拍马才得到这个位置的小人。
平时的贪污丝毫不比其他人要少,要说现在看到那么多的钱而心动,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可能,甚至可能性还不算小。
相较于艾恒祥,他无论是能力还是动机都很充足,自然也会受到很多人的怀疑,哪怕是张子鸿和艾恒祥,对他也生出了不小的猜疑。
为了这件事,他在第一时间就跑回了户部,跪在地上诉说着自己的无辜,换做一些不知道他为人的人,说不定就相信了。
但他先前的行为实在是透支了自己的信誉,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杰出的演员,现在即使再怎么声泪俱下,愿意信任他的人都只能占少数。
最后,还是张子鸿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继续这样跪着,丢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脸,还有整个户部的面子,再怎么说,这也是堂堂的户部侍郎。
“张尚书愿意相信我了吗?”
“没有。”
张子鸿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他不可能违心地说自己相信了对方,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就连张子鸿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实在是过于可疑,怀疑他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倒不如说,不怀疑他的人才不同寻常。
“尚书请信任我啊!我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苍天可鉴。”
“郑弥,你要是想摆脱身上的嫌疑,就祈祷我赶紧找到线索。”
没有继续理会对方的惺惺作态,张子鸿转身回去查看账簿,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即使对于他而言,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出现纰漏,说不定就错过了什么问题。
放在平时,张子鸿不可能会这么认真,因为真的想做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挑战,每天户部经手的账目实在是太多了。
作为户部尚书,张子鸿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完,肯定会把这项任务交给其他人去做。
但现在不同,出了这样的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张子鸿看谁都要审视一番,不可能去相信户部的其他人,哪怕是艾恒祥也不例外。
他的嫌疑很小,但并不是没有,被皇帝亲自交付了这个任务,张子鸿不敢冒着一点可能的风险。
因此,这件事只能由张子鸿亲力亲为,还要在每一项账目上都认真对待,哪怕抚恤金仅仅只是户部这些日子工作中的一部分,这项工作也绝对不能算少了。
再加上张子鸿本职的工作,在接到这项任务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是不太乐意的,这甚至比起战争期间保障后勤的压力还要大。
可惜,张子鸿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办法,先不说他和刘端之间的君臣之分,就只论嫁给了刘端的张云娥,那也足以让他为汉国尽力了。
“唉……接下来又要睡在这里了。”
张子鸿叹息了一声,已经做好了在这里挑灯夜战的准备,虽然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但张子鸿依旧无法适应这种生活。
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在户部夜战,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他把自己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原因都归结到了这件事上。
明明张家其他人武力值都不算低,哪怕是张恩民,都是被反噬之后武力才降低的,过去还是不差的,唯有张子鸿自己,恐怕在只能和张云娥相比了。
当然,张子鸿也知道自己这最多只能算得上是迁怒,毕竟要是说身体不好怪罪于这种事还情有可原。
但他可不仅仅只想过这样的问题,在他过去烦躁的时候,甚至把自己没有生出儿子都怪在了这个上面,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迁怒了。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张子鸿心态不好,纯粹是在这么多天的时间里,面对这些枯燥的数字,疯狂地运转着自己的大脑,以保障钱粮方面不会出现问题,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可比刘端前世的数学考试要困难多了,张子鸿能做到不失误,仅仅只是心中发出一些牢骚,完全是正常的行为。
就在张子鸿埋头于账簿中的时候,艾恒祥和郑弥共同进入了一旁的房间,准备开始处理他们的工作。
艾恒祥没有多说什么,但看着郑弥的眼神就表现出了深深地不信任。
“艾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呢?难道是在怀疑我吗?”
郑弥笑嘻嘻地问向艾恒祥,随后面色转而变得冰冷。
艾恒祥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确不愿意参与调查之中,但这边不妨碍他个人对郑弥抱有怀疑。
“艾大人可是猜错了,我的确是与这件事无关,虽然贪财,但我还是知道分寸的。”郑弥摇了摇头,“倒是艾大人你,也不是没有嫌疑吧。
你看,张尚书宁愿自己独自去面对那么多的账目,也不愿意分担给你,这不就是对你起了疑心吗?”
“你……老夫一生清白,哪里容得下你来污蔑?更何况,张尚书知道,没有陛下的命令,我是不会参与调查的。”
被自己怀疑的郑弥这样说,艾恒祥当即流露出一丝怒火,对他来说,自己这一辈子的清名说不定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哦——真的不会参与吗?艾大人别急啊,你这越是着急,越是能证明你的心慌。”
郑弥回了一句,随后沉默了片刻,眼见着艾恒祥就要发怒,轻笑了一声,终于接上了下一句话。
“当然,我还是愿意信任艾大人的,只是既然这件事的确与我无关,艾大人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哼——”艾恒祥冷哼了一声,“最好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郑弥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表情,心中却不断地思索着现在的情况,除了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大概就是最着急的人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怀疑他,郑弥知道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情,也不觉得冤枉,但这一件事是万万不可以落到他的头上的。
他刚刚说的话或许带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但也未尝不是真心话,在已知自己不是幕后黑手的情况下,艾恒祥的嫌疑确实不小。
然而,正如所有人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艾恒祥,他很清楚,对方不是一个会这样的做的人,这让郑弥不会过多地把猜疑放在他的身上。
不过,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又会是谁呢?在这起事件中,户部的侍郎肯定具有着最大的嫌疑,但现在这个位置坐着的就是他们两个,他自己先不说了,艾恒祥也不是很可疑。
那剩下的就是其他几个部门的侍郎乃至于是尚书了,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的嫌疑肯定是比郑弥要小的,但郑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本身就没有参与过这件事。
在排除掉他自己之后,那些人的可疑程度顿时倍增,尤其是郑弥本身也有着好几个值得他怀疑的对象。
在当初可以贪污的时候,郑弥和这些人的关系很是密切,他们当时互助互利,共同收获了大笔的金钱。
他很清楚这些人的秉性,和他自己一样,都是一个贪财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知道什么时候绝对不能做什么事,而这些人心中却未必知晓。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要让郑弥猜一个幕后黑手出来,他一定会从这些人当中去选择。
虽然在当时郑弥和他们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但这种完全靠着利益联系起来的友谊完全是不堪一击。
在这些人不能带给他利益之后,哪怕仅仅是一个见过几面的熟人,在郑弥心中真正的地位都未必会比这些人低上多少。
甚至在现在的这个情况下,他们在郑弥心中的地位已经逐渐朝着仇人的方向靠拢。
现在是真正的生死关头,要是找不出犯人,郑弥可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被当成犯人送到皇帝面前。
虽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会发生,现在的皇帝也不是一个昏庸之人,但如果真的实在是找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郑弥被当做替罪羔羊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谁让他的嫌疑这么大呢?几乎所有不知情的人第一反应都在猜测会不会是他做的。处置一个郑弥,就可以平息这一整个事件,毫无疑问是一件可以做的买卖。
那些不知道实情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赞颂皇帝的高明,能将隐藏这么深的犯人给揪出来,丝毫不会影响到皇帝在这些人心中的形象。
毕竟处置了郑弥,除了符合逻辑之外,还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意,说不定还会有人以此作为谈资,向其他人炫耀。
“看,我早就说是郑弥吧。”
既保证了皇权,又给了刑部的所有人以及张子鸿一个借口,还顺应了人心,毫无疑问,一举多得。
除了郑弥自身和那些与他休戚相关的人以外,谁也不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人们很快就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说不定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仅此而已。
郑弥肯定不愿意让这种结果发生,所以他只能祈祷着张子鸿可以找出账目中的破绽,柳耿可以找到幕后的真凶,皇帝不会定罪于他。
至于说那几个过去和他一起称兄道弟的人,郑弥撇了撇嘴,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存亡。
要不是张子鸿等人不信任他,肯定不会让他加入到调查当中,郑弥一定会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来查出幕后黑手,论干劲可能只有柳耿能与他相比。
这一刻,郑弥格外地希望自己那几个所谓的老朋友被查出来,然后洗刷掉他自己身上的疑点,完全没有半点心疼他们的意思。
死的人只要不是自己,郑弥都可以接受,更不用说是那些利益勾结的所谓朋友了,而且,在他看来,幕后的这人也未必没有把锅甩到自己身上的嫌疑。
只要真的没有排查出什么结果,郑弥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疑的程度甚至比汉国的其他人加起来都要高。
以己度人,如果换做郑弥是对方,他绝对会趁热打铁,给自己再埋下一些很快就会引爆的炸弹,以此来加重自己的嫌疑,让对方可以轻易地抽身离去。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给自己泼上第一盆脏水了,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