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花开了,顾军,你知道吗?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会过来,还记得那趟火车吗,G9120,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捧着玫瑰,邂逅了我的一生。
你的玫瑰花中藏着我的青春,如果可以,我希望下次见你,那束玫瑰会被换成一枚戒指,又或者,是一张车票,一张回到南边的车票,一张通往未来的车票。
语·出行
南边的天气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相比较于云南那边,湖北这冷的多了。
赵顾军很早就被父母带到了湖北那边生活,云南偏僻,地方潮湿,赶不上城里的繁华。
3岁的他趴在窗口,年幼的儿童总是对世界充满好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坐火车,绿色的皮卡上一长列座位。车上乱糟糟一片,酒气杂着烟弥漫在空中,几个大汉赤着上身聊着晕段子。
灯光很暗,这三张车票已经是他们这个家庭最大的预算。虽然他们很舍不得,但这是一张通往未来的车票,通往繁华生活的车票。他们要赌,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美的童年,让他赢在起跑线。
“顾军,你个看莫似喽”顾军的爸爸叫作赵刚强,是他父亲给他的人生寄语,要刚强一生。赵刚强身体结实,下巴上有些胡须,可能是剃须刀太差的缘故,他明明已经很仔细了。
“爸,爸,哇,哇哇哇,lula”赵顾军挥舞着双手,极力地描绘火车的外形,
“诺,我孩儿板扎,这就喊爸爸喽”赵刚强抱起赵顾军很是骄傲的说道,
“老砍头,我看你是皮上闹筛子喽,吓到(duo)他怎么办”赵顾军的母亲名叫徐云熙,看着白净,刀子嘴豆腐心,赵刚强对徐云熙可谓百依百顺。
说来奇怪,徐云熙每次都被喊作许云熙,两个傻傻分不清,慢慢有文化的人喊她徐,没文化的喊她许,她都无所谓,热心肠,别人无论喊她,她都会呦呵一句“今儿个买个球么”
对面也会笑着回她“今儿活儿莫(me)好,没嘚”
徐云熙会咯咯地笑道“我这儿有点儿,来两?”
徐云熙一家攒了些积蓄,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先进,美丽,优秀,直到顾军生下来,等了两年,收拾好事宜,才开始动身。村里人听说他们要走,举办了一场欢送会,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诶,这叫举的(di)高,看得远咯,叫莫似好高骛远”赵刚强当时听村里的刘书记说过“人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勤劳肯干”赵刚强哪听得懂,就记了个好高骛远,平常挂在嘴边。
话·偿失
赵顾军在湖北武汉生活了16年,高中毕业,他站在相机面前彷徨失措。
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未来该干什么,是考大学,还是进厂?最近疫情已经不允许父母上工,家里一直呈现负收入的状态,经济压力很大。家里都在等着他的答案,一个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决定。
“顾军,莫用想太多,爸撑的住,你要是上咯大学,可是家里的骄傲”赵刚强看出了赵顾军的焦虑,安慰他道,
“爸,可是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本来也没多少积蓄”赵顾军第一次反驳赵刚强却意外的坚定,
“放心,你爸刚强着呢,你要是放弃喽,我们这16年的付出不都没咯,你对的起你自己吗,我去帮你娘咯,你自己好好想想”赵刚强知道孩子长大了,当初他父亲也是这么问他的,不同的是,他们连上中学的钱都没有,所以他很早就去种地,直到遇到了徐云熙,那个温暖了他一生的姑娘。
放牛的汉子,河边洗衣的姑娘,暮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形成房子的形状,直到二人同窗,一道光闪过,将年轻的样貌定格在一个本子里,一个名叫结婚证的本子里,这一照,就是一生了。
“我说什么,就不该让他知道的”徐云熙拉上厨房门指责赵刚强,
“我希望他能自己做出选择咯,人生是他的(di),又不是我们的,就像我爹,如果执意让我念中学,我能和你在一起啊,我肯定会后悔终生的”赵刚强接过豆角,一个一个剥起来,
“你啊,我该说你什么好”徐云熙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透过玻璃门看着儿子的背影,眼里满是欣慰“儿子长大了”
“还不是继承我的基因”赵刚强插上一嘴,
“剥你的豆角,你儿那是继承我的基因”徐云熙狠掐了一把赵刚强的耳朵,
“是是是,快松手,疼bo”赵刚强疼的次牙咧嘴,
“你还晓得疼,天天加班”徐云熙瞪了一眼赵刚强向锅中倒油开始炒菜,
“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蛮”赵刚强打开水龙头清洗豆子,放进筐里,漏完了水放到徐云熙手边,开始切葱。
老楼区的房子很破,灯光很暗,经常停电,但是他们有蜡烛,他们有家。家是火源,它能照亮一切黑暗。在那面爬满壁虎的房墙上,他做出了他的决定,他联系好了工厂,也想去争取一下大学。他想自给自足,他不想两边都辜负。
“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来踩缝纫机了”草东河缝纫厂的厂长是个年近70的老太太,满面褶皱,盘卷着头发,带着圆框眼镜,可能是因为有点矮的缘故,所以看起来胖胖的,站直了才赶上赵顾军的胸口,
“哦,最近闹疫情,我爸妈丢了工作”赵顾军小声说道,
“嗯,好孩子,月薪3000,绩效2500,满勤1000,你觉得如何”老板娘细眯着眼,满是慈祥的问道,
“我没有问题”赵顾军没想到踩缝纫机这么赚钱,
“你就在第三列左数第一桌找个空座干活吧,一会我还有事,下午记得提醒我签合同”老板娘扶了扶眼眶,指着厂内的一桌说道,
“好”赵顾军说完鞠了一躬才向厂内走去,
“这年头有礼貌的小子,有那老家伙一点样子”老板娘看着赵顾军的背影,满是怀念。
在6月5号,赵顾军跟老板娘请了假,老板娘自是知道他要高考,请人写了一副字——高考大捷,临走前送给了他,说他考好了可是厂内的门面。
就这样,赵顾军参加高考,平常他很努力,在校一直名列前茅,加上疫情试题简单,所以他答的十分顺利。
“儿啊,饿了没”徐云熙帮赵顾军脱下厚重的外套,轻声询问着,
“不用了,晚饭一起吃就好”赵顾军拿起笤帚扫地,
“嗯,你决定好了?”徐云熙开始擀面皮,旁边放着肉馅,
“嗯”赵顾军现在很放松很开心,
“我儿长大了”徐云熙欣慰地说道,
“爸呢,不在家”赵顾军见屋内没有赵刚强的身影有些诧异,
“哦,你爸怕影响你高考心态,昨天一早就去工地了”徐云熙略带责备地说道“那家伙都一把老骨头了,让他去踩缝纫机偏说工地挣得多,你说说,他一把老......”
徐云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急忙改口“今晚咱吃饺子”
“嗯”这声里杂着一点哭腔,看过去,赵顾军的眼里有着泪光打转,
“诶~顾军长大了”
正阳,喜鹊停在窗口,嘴里叼着一根木枝,兀的被一声巨响吓飞,木枝掉在阳台上被赵顾军捡起,插在了盆栽旁边。
暮时,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从门外进来,定睛一看,赫然是赵刚强。
“你儿今儿高考完,咱吃顿好的”徐云熙从厨房端上来一盘盘秀色可餐的佳肴,有一条黄花鱼,有红烧肉,有红烧鸡脖,有山药汤,还有一锅35个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我先去换身衣服,这样怎么能给顾军接风洗尘?”赵刚强说着向屋内走去,“顾军呢”
“哦,顾军去楼下散步了”徐云熙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赵刚强拉到身边小声说“一会孩子回来别问成绩听到没,可别一会张口就是我儿第一,别压力他听见没”
“知道了,瞧你说的,我能不了解我儿子”赵刚强点了点头,从兜中抽出一根烟,“有打火机没”
“老东西,你还抽上烟了”徐云熙抢过烟刚要扔掉,
“工地的同事给的,说是给我的”赵刚强没拦,向卧室走去,那个高大背影如今笼上了一层不可磨灭的灰,
“诶”徐云熙叹了口气,去厨房拿了打火机,连着烟一起放在大厅的桌子上,
不一会,赵刚强干干净净地出来。
“要抽到阳台抽,可别让孩子知道影响了他”徐云熙走向门口,等着儿子回来,
“算了,不抽了”赵刚强犹豫了片刻想起来工地的人都在抽烟,一根接一根,就像钞票,一把又一把的钞票,在一呼一吸间,成了渺渺云烟,无声无息地散了,这钱留着给儿子吧,
“你啊”徐云熙看着赵刚强又是叹了口气,眉头上挤出了深深的沟壑。
明明没有抽烟,屋内却充满烟味,油烟机没开,窗户开着,是窗外飘进来的?诶,还是把油烟机开着,一会孩子回来闻到这烟味可不好。油烟机能吸走烟吗?以前还没试过,这电费贵不贵,算了,都是给孩子接风洗尘,也就一天过去。
诶,明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诶,为什么会感觉到累呢?
啧,这就是城市吗?
赵刚强看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夜深的,黑漆漆的,罢了,天会亮的,儿子,快回来了。